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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坤一进来,便跪在帐前。
楚徇钺道,“袁将军起来吧,你有何功过,自有唐麒回来决断,我虽代为监朝,却无权处置当朝大将。”
袁坤此举带有试探之意,虽说楚徇钺是唐麒夫君,但在袁坤这样的心腹大将眼里,他绝对没办法和唐麒比。
他行了一礼才起来,道,“楚相公,夫人可安好?”
“无性命之忧。”楚徇奕示意让他坐下。
袁坤听到这句话,打结的眉心终于舒展开,禁不住道,“这就好,小姐安好便好,属下这便放心了。”
“北海撤军一事,袁将军没有什么要说的吗?”楚徇钺看他憋闷了许久,便问道。
袁坤笑笑,语气轻快,道,“北海撤就撤了,不算什么,若是真的战事再起,大不了再夺回来就是,对我们几个跟了小姐多年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她的性命更重要。私心说来,属下虚长小姐几岁,看着她长大,那是当亲妹妹疼爱的,楚相公放心,只要小姐安好,别的属下不敢保证,原西秦四十万兵马,纵死不悔!”
楚徇钺原本也是担心退兵一事引起动荡,听他这么说,便安心了。
“袁将军先去休息。”
袁坤起身,行礼退出。林峰本就在外面等着他,道,“韩隽那小子没事吧?”
“不是什么大事,呛了几口水,腿上又有伤,在安东郡守府躺着呢,没什么大事。”袁坤回道。
退兵之时,还是出了乱子。韩隽断后,在船头中箭跌入水中,被捞上来的时候差点冻坏,腿上的伤也发了,高烧不止,好在尹华那里的大夫不错,腿保住了。
“小姐这身体......这几年生生给熬坏了。”林峰叹气道。
“她曾中毒,本就体弱,这次又......也罢,清时比我们哪一个都好不到哪里去,你也别想太多了。”袁坤安慰道。
“我知道,可我这心里,就是过不去这道坎,你说要是真不能生,那就不要了还不成,非得把自己搭进去,我这心里,真是难受。”林峰叹气。
袁坤倒是没想这么多,道,“你话说的容易,你问问弟妹,这事她能答应吗,别想了,赶紧去把城南那群人退了才是真的,小姐这不是没事吗。”
袁坤倒可以理解唐麒的想法,当初他夫人生第一个的时候难产,差点没命,袁坤吓得半死,死活不肯让她再生第二个。他夫人倒是冷静,愣是生了第二个丫头。
女人对于孩子往往比男人更加执着。
两个人许久未见,聚在一起话多的是,便一起进了帐中。
恒郡,唐府。
唐念看着躺在床上还没醒的韦铃音,心中担忧不已。
孟茯苓朝他笑笑,道,“念公子这是高兴坏了?”
“没,青宁还太小了,怎么就......”唐念看起来非常尴尬,他是想过个五六年再生孩子的,没想到现在就有了。
韦铃音醒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道,“谁说我太小了,都十七了,不小了。”
“青宁醒了?”孟茯苓走过去道。
“嗯,孟姐姐,我这是怎么了?”韦铃音问道。
“要恭喜妹妹了,好了,你醒过来我就先出去了。”孟茯苓伸出手指比了一个三,拍拍她的手,这才出去了。
“青宁,你没事吧。”唐念坐在她旁边低声问道。
“你不高兴吗?”韦铃音看着他道,“你要当爹了啊,怎么不高兴呢?”
唐念把她抱在怀里,道,“你还这么小,才十七。”
韦铃音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心里也高兴,笑道,“你傻不傻,我不小了。”
“我十七的时候,还跟着姐姐傻玩呢,你可不是还小呢。”
韦铃音待在他怀里不动,拉着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没有说话。
唐念瞬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着火了,手心出汗。这孩子,是他的责任,是他生命的延续。
“你既然怀孕,就不要再操劳了,我请岳母大人和几位嫂子过来帮忙,快躺下休息吧。”
“没那么严重,才三个月!”韦铃音反驳道。
“我说有就有,你今天昏过去,你知道把我吓成什么样了吗,差点把怀里的曦儿掉下去!”
“曦儿呢!”
“没事,没事,她自个还笑呢。”唐念安抚道。
“你别吓我!”
夫妻二人忙里偷闲,总算有时间说会儿话了。
当天下午,唐念就请了曾妙言,方婉儿和陈娇娘三个人,外带自己丈母娘过来,生怕韦铃音有个三长两短,本来不大的事情,闹得天翻地覆的。
唐麒这一日下午,又跟凌老爷子在下棋,接着昨天的棋局,但是唐麒的心情非常糟糕。
“丫头你怎么老是走神儿?”老爷子不满道。
唐麒看着棋局,道,“我输了。”
“跟爷爷说说,你在想什么呢?”
唐麒一边捡着棋子一边摇头,“我在想,我这二十年是不是白活了,我一直以来坚持的事情,就是这片江山,这个天下,现在一朝放弃,我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我只会打仗,处理朝政,现在都不用了,我以后要做什么,好像这二十年都没有活过一样。”
老爷子被这话吓了一跳,道,“我说丫头,你可别乱想,什么叫白活了,你要是没活过,前朝是怎么倒的,阿黎是你那一对儿女,是哪儿来的,年纪轻轻的,以后做什么不成,胡思乱想什么呢,可不许这么想啊!”
“我说的是实话,”唐麒非常冷静地说道,“我不觉得我做的都是错的,但是我现在,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一点都不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老爷子心里咯噔一下,道,“丫头,你......”
唐麒摇摇头,“爷爷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她垂下眼眸,眼睛里都是空的。
这才是现在最折磨唐麒的事情,信念的崩塌。
她需要时间来缓解这个问题,但是她太孤独了,有点害怕。
现在她能够理解为什么很多女人过着相夫教子的麻木生活,因为她们只有这一条路能走,男人和孩子是她们生活的全部。
战争和朝政是唐麒的全部,她也跟她们一样麻木,只是麻木的对象不一样而已。
凌老爷子看着面前的丫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活了一辈子,现在竟然被一个丫头的话吓到了。
“想那么多做什么,好好活着就行了,丫头,来,我让你五子。”凌老爷子道。
唐麒点点头,拿起了棋子。
在唐麒相当“不负责任”地把自己坚持了二十多年的大业扔到一边,迷茫不已的时候,凌渊正被折腾地头昏眼花。
他收到了一份万民书。
准确来说,是乾元城为数不多的百姓以及周边村镇的百姓签的,鲜红的手印,刺目异常。
这是楚徇钺今日送来的
周瑾年跪在下面,沉默不语。
“公子,”周瑾年深深一跪,道,“公子当年许臣清平盛世,裴广兴裴大人选择退隐,以全士人之声名,而臣......周瑾年,身为前朝钦差大臣,执尚方宝剑之人,立于汸水之侧,起誓以微薄之才,尽绵薄之力,为公子之天下,百姓之江山鞠躬尽瘁,而今已有十年。”
周瑾年一字一句,说的非常认真,旁边有人低声劝道,“周大人......”
“让他说!”凌渊道。
“十年来,战乱迭起,百姓流离,瘟疫,旱灾,”周瑾年说到这里,猛然抬起头,“臣未见清平江山,只见百姓受苦,而今北方有意和谈,公子与唐夫人生有一子,年纪虽幼,却是大才,假以时日,必成大器,继承我万里山河绝无半点问题,公子,您夺得江山,也迟早会交付后人,求公子三思,为百姓臣民考虑,行和谈之事,莫再兵戎相见,血流成河,臣替天下百姓谢过公子!”
厢房中鸦雀无声,众人屏住呼吸, 大气也不敢出。
周瑾年跪在地上,头上的汗珠往地上落,一滴,两滴......
大概是太热了。
凌渊站了起来,看着那份书,道,“你若是知道,现在乾元城下有多少人马,你若是知道,现在北海水军正在乘船朝江南过去.......周瑾年,你还会这么说吗?”
周瑾年一惊,脸上的汗刷刷地往下落,嘴唇发抖。
君臣二人四目相对,凌渊面色如常,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但是众人都感觉到他身上冰冷的气息,明明这是暮春,天气已经很好。
周瑾年紧紧皱着眉头。
“不会的!”
一个尚显稚嫩的声音传进来,“母亲说了不会再打仗,便不会再打的,我爹爹也不会!”
唐黎的神色跟他父亲的没有半分区别,同样地冷。
带他进来的是白术,来送万民书的也是他。
“凌公子,北方带着十足的诚意,请休战,再者,公子可以请夫人过来,夫人绝非食言之人。”
白术看凌渊不语,便再说了一遍,“请凌公子让我们夫人过来!”
凌渊垂眸,半晌后道,“来人,请夫人。”
他招招手,“阿黎过来。”
“是,父亲。”唐黎依言走了过去。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周瑾年,道,“父亲,让周先生起来吧,地上冷。”
“当朝便说这样的话,阿黎,你觉得算有罪吗?”凌渊问道。
“算,”唐黎想了想,道,“但是刑不上大夫。”他记得这句话,这是唐麒教他的,这是唐麒的原则之一,她从来不在朝堂上处罚说话的人。
凌渊“嗯”了一声,道,“那你请他起来吧。”
“谢谢父亲。”唐黎下去,将周瑾年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