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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麒白天睡得久,已然缓过神了。凌渊也不急,看她慢腾腾地吃东西。
话已经说清楚,凌渊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他也不能甘心啊!
对凌渊而言,同样是二十年的谋算和心血,他男难道甘心就这样承认自己的失败?
当然不会!
但凡是个男人就不会。
“有酒吗?”唐麒忽然道。
“有你也不能喝。”凌渊回道。
“为什么不能,”唐麒道,“若是你打算救我一命,我现在喝酒当然没有关系。”
“可我要是放任你死呢,玖思。”凌渊冷然地看着她。
唐麒一手撑着下巴,手肘支在桌子上,随口道,“那就更要喝了,我刚刚梦见母妃了,好像她就站在梨花树下面,说不得我就要去见她了,怎么能不喝酒,死了就没酒喝了。”
凌渊沉声,道,“不喝酒说不定能够多留几日。”
“要是我明天就死了怎么办,这酒还是要喝的,不然多可惜。”唐麒眨着眼睛看他,像幼年两个人偶尔不吵架的时候那样。
凌渊并不说话,竟是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倒是有几分温馨。
“玖思,你太聪明了,”凌渊道,“你晓得吗,不太聪明的女人才有人宠。”
“你是说我母亲,还是你母亲,”唐麒懒洋洋地回道,“我母亲不聪明,所以一失去我父亲的保护,她甚至不能利用手中的势力护住自己,更不用说我,这是我母亲。”
“至于令堂,恕我直言,我实在不敢恭维她的性格和行事,当真是能给人添乱。”唐麒自然清楚记得薰华草那回事,说不怨恨那绝对是假的。
“倒是实话。”凌渊也因为明淮一事,对他母亲很失望。
唐麒见他不反驳,继续道,“令尊的心事,多年来都瞒着令堂,要我说,不聪明的女人,只能被男人轻易哄骗,说是宠着,可又不能交心,有什么意思。”
凌渊知道,自己母亲......还真不是一般的糊涂,可惜他身为人子,父母的事情岂能轻易置喙,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可妹妹这么聪明,还不是一样找不到能够交心的人。”凌渊反驳道。
“是啊,”唐麒叹气,“我的心一直是我自己的,可是即使这般,也有人愿意把他的心送到我手上,任我拿捏,你说,天长日久,我怎么会不想试一试,把我的心交给他,让他保管。”
凌渊端起茶杯,动作有些许急促,就像在遮掩什么东西一样。
“你我都是一样的,冷眼旁人陷入情爱,自己当局外人,不信这世上有人能够不求回报地对你好,有人为了你能够一次次坏了自己的底线,算计,权术,玩弄人心,将他人的心捏在手里,随意摆弄,这才是能让我们高兴的事情,你说是不是?”唐麒问道。
“是,”凌渊放下茶杯,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有什么错吗?”
唐麒一笑,“这当然不错,这是我们的活法,这是所有上位者应该做到的事情,无情无爱,以利益衡量一切。”
身在高位,这样的活法一点错都没有,要保全自己,也只有这样。
凌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唐麒继续道,“可是这不妨碍别人并不像我们这样活着,他们有他们的活法,就像他们不懂为什么我生了你的孩子,却还是与你打仗一样,我们也不懂他们为什么为了一个外人,一个不相干的男人或女人,付出自己的一切,做这种得不到回报的事情,我至今都不懂,你懂吗?”
凌渊闻言笑了笑,“不懂。”他爱唐麒,就是想把唐麒锁在自己身边,让她永远只陪着自己一个人。
“是吧,可有人就这样活着,”唐麒道,“六年来,我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那个人对我的付出,虽然他下定决心和我分开,不再见我,可就算没有身孕,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他乖乖回来。”
“看的这么清楚吗?”凌渊道。
“看的非常清楚,人是走了,心走不了。”唐麒回答,没有再说下去。
“太聪明就是不好。”凌渊道。
“我在想,要是我不聪明,被你用感情骗了的话,是不是我现在就穿着华丽的宫装,像以前所有的皇后一样,被关在后宫,看着你三宫六院,每天盼完初一盼十五,等着你来见我,而我西秦的将军和将士,被你一并当做棋子利用,给你卖命,最后不得好死,我却只能当一只金丝雀,流几滴眼泪。”唐麒说着。
十年前,初见凌渊,她何尝不高兴呢,他是她儿时的玩伴,即使每次见面打架,可孩子的感情,不就是打出来的吗?
可她足够冷静,凌渊也足够冷酷,兜头给她浇了一盆凉水。
她擅长察言观色,他看见青年人眼里毫不掩饰的野心,她就知道,凌渊已经不是年幼时的凌渊。
“为何会这样想,难道你还想过嫁给我吗?”凌渊听她说完,心里越发沉重。
“公子凌渊,风华绝艳,当世难寻,我除了是西秦统领,我还是一个不过十八岁的女孩子啊。”唐麒也不隐瞒。
“看来......是我失策了,若我花些心思,说不定玖思现在就是我的枕边人。”凌渊放下茶杯,叹气道。
唐麒笑了笑,“不是,我是绝对不会委屈的人,你也不是,你骄傲,我自然比你更骄傲了,两个人在一起,总有一个人要谦让一些的,不然只有打架的份儿,你说是吧。”
凌渊沉默,让唐麒当金丝雀笼中鸟,还不如杀了她了事。
唐麒有些累了,道,“我吃好了,要回去了。”
正好此时,侍女端着药进来,唐麒一看见便觉得头疼不已,道,“端到我房间里,晾凉了我回去喝。”
凌渊却道,“就放在这儿,我听阿黎说过,他母亲太任性,喝药都是喝一半倒一半,”他看着她,他记得小时候唐麒喝药的时候,总像在喝毒药,“放心,你都快死了,我不会给你下毒的。”
唐麒冷笑一声,“我自己死了那没事儿,可你敢给我下毒让我死,明天我的人就能踏平乾元城。”
“北海呢,”凌渊道,“北海一战,不见得妹妹的胜算有多大。”
唐麒不语,端起药碗,一共三碗,她每天要喝三回,真是苦不堪言。
不过唐麒却什么都没说,女人嘛,撒娇耍赖都是给关心自己的人看的。虞景关心她,这一点上溺着她,穆崇一样,楚徇钺更是如此,每次喝药都做好几种点心来哄她。
在这里,唐麒什么都不会做的。她挨个端起碗,忍着要吐出来的冲动,一股脑儿咽了下去。
凌渊看着她把药喝完,递了杯水给她,道,“玖思喝完药,早点休息,今夜和玖思畅谈,我很高兴。”
唐麒扶着侍女的手起来,道,“那你是准备答应吗?”
“不,”凌渊毫不迟疑地说道,“我想要天下,又不是为了能够交给子孙后代,仅仅是我想要而已。”
唐麒垂眸,不再说话,扶着侍女的手走了。
别人不清楚这番话,唐麒却是再清楚不过。
她和凌渊争夺天下,一则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雄心而已,二则是为了能够真真正正地治理天下,这还孩子没有任何关系。
唐麒苦笑,她有多想要薰华草保住自己这条命,凌渊就有多想要天下。
无法解决的矛盾啊。
但是......赌一把的话,唐麒赌凌渊不会让她死。
可这不是万无一失,唐麒回房,她的疲倦和困意已然消失,她要保证自己能够活着......至于天下,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能够保住北方就好。
唐麒忽然想起虞景的锦囊,他说过,等她面对最艰难的抉择的时候,再打开锦囊,现在是不是就是最艰难的时候,她的性命和她的天下。
不对,没有性命就没有天下,现在肯定选性命。
唐麒停住了打开锦囊的手,那锦帕塞了回去,时机未到。
楚徇钺赶了夜路,傍晚的时候已经到了唐府,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可是,他不想也不能辜负唐麒的意思。
北方也是唐麒的命,他知道她有多在乎北方,也清楚她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这个时候,他能够帮唐麒的,就这些了。
楚徇钺眯了一会儿,然后坐在书房处理文书。
没多久,白林匆匆进来,道,“好消息,楚相公!”
“说。”楚徇钺道。
“许大人传来大渝的消息,大渝太子已经失势,二皇子罗格当权,夫人不必再担心大渝了。”白林道。
楚徇钺道,“这才两个多月而已,怎么会这么快?”
“大渝太子的岳家势力很大,借皇帝病重,打算扶还在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上位,咱们麟公子治好了皇帝的病,这事情当然不能善了。”白林大略解释了一番。
楚徇钺长出了一口气,大渝的事情,竟然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出奇地顺利。他忽然皱起眉头,难道唐麟也参与其中了吗......
他一时间又有些担心,“白林,把消息传给各地商户。” 不管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就好。
西南的事情已经解决,大渝的麻烦也消除了,只剩下北海一战。
只是北海一战,唐麒很难占到便宜,若是她安好,说不定还能在恒郡南北两门动手,但是偏偏,他们私下达成协议,唐麒的命还在凌渊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