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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麒天黑的时候渡河,深夜才到,从船上下来,她脸色发白。
身为一个正经在西秦军营长大的人,她第一次知道自己晕船,在那儿吐了半天,这人可是丢大发了。
袁坤将袍子递给她,道,“没事,小姐,第一次坐船都是也这样,多坐几次就好了。”
唐麒摇摇头,“也是,过几年要是真的打到江南,恐怕咱们不是凌渊的对手。”
“江南水系纵横,咱们咱们的人,确实不能习惯。”袁坤道。
唐麒垂下眼眸,想了想,道,“回头去办水军吧,北海湾就不错。”
“是。”袁坤回道。
唐麒喝了几口水,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道,“没事儿了,走吧。”
北海一半以上的地界都被唐麒派军占领,这里的百姓一开始非常惊慌,生怕这些人在这里杀人放火,但是过了几天看见什么事都没有,于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南方与北方的之间的战事,并非是外族入侵,所以百姓的反应不会太过激烈。
何况西秦军军纪严明,谁敢和百姓动手,唐麒真的会活剐了他,谁敢上赶着找死。
营帐外站着不少人,看见唐麒和袁坤过来,齐刷刷地行礼。
唐麒远远地皱眉,走近之后还礼,温和地说道,“诸位都去休息吧,时辰不早了。”
中途有人试图上前和唐麒说话,被将军卫伸手阻拦,这才放弃。
进去营帐之后,唐麒便开始质问,“主管这里的副将是谁?立刻给我撤了他的职位。”
袁坤脸色也不大好看,军中嘛,自然有擅长钻营的人。
“小姐,属下失职。”袁坤道。
唐麒摆摆手,她为什么半夜过来,不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吗!这可倒好,横竖站了三排,大半夜地点着火等人,谁不知道一定是有人重要的人过来了。
脑子都用到哪里去了,唐麒不满地很。
“不怪你,总有那么一两个不靠谱的,明日就把人弄着,换个脑子清楚点的。”唐麒一手叩着桌子道。
大约一刻钟之后,白术进来,道,“小姐,安排好了。”
唐麒点点头,道,“去休息,接下来这几天,都是硬仗。”
果不其然,凌渊天还没亮就收到了唐麒已经到达北海驻军军营的消息。
他们上一次见面,是一年多以前,唐麒去护国寺,他当时正好在那里,两个人私下见面,还是和往常一样。
这么久没见面,那个女人,果然更厉害了。
她在北海的狠劲儿,让不少人,甚至她自己的人都觉得唐麒是为了报乾元城被夺的私仇。
凌渊当然知道不是,北海这个地方,地处偏北一带,虽有河流,实际却不属于南方的范畴,地方也不大,很多人都不看重这里,
但是搁在北方就不一样了,北海郡乃是能够种粮食的地方。这对于只要不是灾年便富得流油的南方人来说,这点地方实在算不上什么。
唐麒当然穷的要命,尤其是粮食,这种状况,你有钱都买不到粮,当然要抢地了,大小暂且不论,总归要抓在手里才是真的。
凌渊现在只能说一句追悔莫及了,他本以为隔着一条河,唐麒便不会那样肆无忌惮,毕竟她的人马都是西秦带过来的,怕是适应不了。
且他又被明家丫头缠绊,没有把心思放到这里,一时不察就被唐麒钻了这么大一个空子,这船翻的,真是不值。
都说感情误事,现在想想还真是不错,唐麒是这样,他也是。
试想他们两个人若都是无情之人,这场战争,说不得会更精彩呢。
晨光熹微,新的一天在日出中开始。
凌渊一身轻铠站在众将前,道,“北海防卫失误,渊责无旁贷,希望今日与诸位同进退。”
“与公子同进退!”
“同进退!”
......
校场点兵之后,凌渊亲自带人,往北走去。
唐麒洗漱完,披着袍子在营帐中吃早饭,她刚吃一半,袁坤进来,道,“小姐,凌渊亲自领兵过来。”
“我不过去,”唐麒道,“你亲自点兵,带精锐过去。”
“方荆!”唐麒喊了一声,方荆如同幽灵一样出现在他们面前。
“带你的人过去,注意伤亡,听袁将军的命令。”唐麒一边喝粥,一边吩咐道,她神色自若,看起来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是。”方荆朝袁坤行了一礼。
“有劳方荆兄弟。”袁坤还礼,对他们来说,方荆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不能当做部下,也不能供着。
方荆只是颔首致意,没有回答。
唐麒亲自出去,把几个带兵的将领送出去,回去继续喝粥去了。
白术跟了唐麒多年,有话便直接问了,道,“小姐,您怎么不过去,凌世......凌渊这不就是逼着小姐过去的吗?”
唐麒冷哼一声,道,“他算那颗葱,他要我出去,我就要去吗,我偏偏要让他看看,就算我唐麒不出大营,我手下的人照旧胜他一筹。”
军队精锐不够,是凌渊最大的缺陷,三年了都没能补回来。不像唐麒,手下的人随便拉出去一支,都是能够把脑袋别在要带上的。
白术点点头,“咱们军队最是强势,硬拼的话,他肯定不是小姐的对手。”
唐麒一手撑着下巴,皱着眉头道,“他才不和我硬拼呢......这粥真难喝。”
白术......道,“要不属下给您去熬一碗。”
“不了,白天开小灶不好,太明目张胆了,晚上吧。”唐麒毫不客气,以白术的已经满三十岁了,应该到了能够调离唐麒身边的年纪了。
将军卫中的侍卫长,前途可想而知,但是唐麒舍不得,白术绝对是个人才,非常能干,他什么都干得了,现在连熬粥都深得楚徇钺真传,比一般的大厨做的好吃多了。
“是。”白术回道。
他们小姐,在心神不宁的时候,就喜欢挑食,什么都挑。
和凌渊的第一场对战,她不打算出面,但是一定还是很压抑的。
“恒郡怎么样?”唐麒放下勺子问道。
“楚相公很厉害,将几个闹事的人都收拾了,手段很温和。”白术道。
唐麒点点头,白术端着碗出去了。
她当然楚徇钺的手段非常出色,出身帝王之家,即使不喜欢,但从小浸染,骨子里也会带着上位者的气势和威严。
除此之外,还有虞景的教导,他自己当初在朝中的经验,摆平他们是小事一桩。
唐麒有些后悔,当初就该推楚徇钺上位的,那样她就可以将洛云王朝的势力为自己所用,联合西秦,和凌渊对抗,应该更容易一些的。
可惜为时已晚,不过这样也好,要是将楚徇钺推上去,她身边也不会多了一个知冷知热,仔细体贴照顾她的人,有得有失,不算可惜。
外面的喊杀声已经已然惊天动地,唐麒掀开帘子站在外面,侍卫随即跟上。
她站在稍高的地方,只能看到一点战况,传过来的更多是战马的嘶鸣,刀枪相撞的铿锵冷声,还是临死之人不甘的呐喊,在下一刻就会戛然而止,因为他们死了。
唐麒听的热血沸腾,她这双手,已经好几年没有沾血了,虽然上面的人命依旧快速增长。
唐麒随即又冷静下来,吩咐道,“告诉袁将军,不必战的太久。”
战场之上,凌渊神色肃然冷清。你无法想象,这个昨日还风度翩然的贵公子,披上战甲是何等的耀眼夺目。
他不像唐麒那样,只要执枪出现在马上,一身铠甲,就跟地狱里的夺命修罗一样杀气十足。
他很温和,即使是现在在这里,他也非常温和。
“公子,唐夫人没有出现。”青山在一旁道。
“我知道。”凌渊冷声说道,不出现,这是几个意思,要拿她骁勇善战的兵将羞辱他吗?
凌渊目光沉沉,在杀局中徘徊,忽然目光落定,道,“去将那人抓回来,要活的。”
他说的是唐念,二十出头的唐念,正事气血方刚的年纪,此时疆场拼杀,全然不见当年的活泼少年模样,他肖似唐麒。
“是。”青山随即带人冲进去。
唐念被慢慢包围,他觉察到不对劲,握紧了手里的兵器。
唐念当然不弱,何况他身边的人有两个是从唐麒的将军卫划过去的,唐念欣然接受,他身份特殊,万一出事连累他的阿姐,唐念万死难辞其咎。
其中一人道,“念公子,这些人是冲着您来的。”
唐念凛然,道,“是吗,我倒要看看。”
他猛然横起枪,将对面的人扫下马,一番混战,唐念忽然觉得左腹一疼,看一把剑从眼前掠过。
方荆一把扶着唐念,将青山的马刺伤,把唐念带走,让人带他回去。
青山眼神一凛,这人的身法,好生熟悉。
不过他顾不得多想,就赶紧驾着马后退了,虽然有负主上命令,但是性命还是很要紧的。
方荆没有追上去,而是重新进入乱局。
直到中午,这场血肉拼杀才能停止,胜负难分,凌渊在不远的地方安营扎寨,各自救治伤员,安置尸体。
战场总是这样,有人生有人死。
唐麒看见唐念被扶回来,又有人告诉她唐念被刻意围攻的事情,便知道了大概。
但凡和她扯上关系的人,遇到的危险往往比别人更大,还好伤的不重,对方大概不想要他的命,只是想绑架他来威胁自己吧。
“阿姐,对不起。”唐念忽然道。
唐麒笑笑,“想什么呢,谁还没受伤的时候,说起来还是阿姐对不起你,好好养伤,不要多想,万事有我呢。” 唐念这才合上眼睛,继续睡觉去了,伤口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