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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一战,唐麒的战术很快见效了。
石门上下的人都疲惫不堪,轮换着守城门,又不现实,总之非常累人。
石恪龄怎么说都年纪大了,薛家父子一个死了,一个被俘虏,何志公也死了,他一个人撑着非常艰难。
持续了五六日的大雪终于停了,太阳也出来了,但还是非常冷。
唐麒这几天来来回回地在军营和雁门城奔波,穆崇都想把唐黎带到军营里,不过实在太冷,怕孩子受不住。
夏城和林峰也在轮换的时候抽空去看了唐黎,真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
唐麒嘲讽道,“喜欢的话自己去生吧,反正夏城你已经成亲了,我让人把娇娘带到雁门,林峰你呢,就赶紧趁着这会儿得空,把那个年纪小的能当你闺女的姑娘给娶了,怎么样?”
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段泽和穆崇的一个参将在旁边忍着笑。
穆崇正好进来,笑道“这是有喜事儿啊。”
“穆叔,他们跟我抢阿黎。”唐麒笑道。
“连我都抢不过徇钺,”穆崇道,“他们哪儿够啊!”
唐麒把地图摆好,道,“唉,明明是我生的,怎么跟别人家的孩子一样。”
穆崇笑道,“徇钺也是一样的。”
唐麒不置可否,道,“说正事,今晚就要拿下石门。”
“林峰,你跟前面一样,照常去叫阵,夏城,段泽,还有申则安,你们去带人去城墙下......”
半个时辰之后,唐麒合上地图,道,“好了,夏城先去带人休息,咱们午夜行动,拿下石门之后,行军直接朝帝都奔过去,务必要在凌渊之前占了帝都。”
“小姐放心。”四个人信心满满,各自去安排了。
唐麒对此同样信心满满,她还不知道清河郡的事情,凌渊也在非常尽力地前往帝都。
深夜,悠长的号声在石门城下响起,惊醒所有在睡梦中的人。
唐麒和穆崇坐在营帐之中,等着外面的消息。
楚徇钺依旧做着他最擅长的事情,做好了点心和夜宵给唐麒送过来,雁门和石门离得很近,用不了多少时间。
唐麒神色安然,靠在软榻上,拈着盘子里尚且温热的点心,已经吃了好几块。
“玖思,你打算让徇钺一直照顾阿黎吗?”穆崇问道。
“这是他自己的打算,”唐麒道,“总之我已经欠他很多了,再多一些也无妨。”
“据我所知,玖思你可是有恩必还的人,打算怎么还?”穆崇道。
唐麒想了想,半开玩笑,道,“以后还他孩子吧。”
穆崇直接被点心噎到,唐麒赶紧跳起来,给他倒了杯茶,道,“你慢点,我又没跟你抢。”
“你说的是真的,你要以身相许,玖思?”穆崇道。
“反正我也不会遇到心甘情愿对我这么好的人了,”唐麒道,“我不可能嫁给别人的。”
“可这对那孩子不公平。”穆崇道,他知道唐麒并不非常喜欢楚徇钺。
“我尽力吧。”唐麒道,她垂下眼眸,一个人忘了活人很容易,忘了死人却很难。
“玖思......虞景他......”
“我忘不了,穆叔,他那么好。”唐麒有些难受,她花了将近这一年的时候,终于察觉自己一直在意的那个人是谁。
“我尽力。”唐麒像是许诺一般说道。
唐麒走到帐外,找了一个地方站着,夜晚的寒风咆哮着穿过天空,带着冰冷的寒意,似乎是要埋葬前面战场上浓重的血腥和喑哑的嘶吼。
她的衣袍在狂风中飞舞,她摸到手腕上那一串小巧的檀木佛珠。
现在知道为什么有人相信佛祖了,他们只是求个心安而已,他们对自己做过的事感到害怕,所以求佛祖保佑。
她隐约能听到前面的喊杀生声和刀剑相撞的声音,让唐麒心中燃起一把烈火,驱走冰寒。
她将佛珠取下来,她要让自己记得这些人因为自己而死的人,没有什么值得求佛祖原谅的,她接受一切罪责,以后下十八层地狱也无怨无悔。
唐麒裹着袍子站了一夜,黎明将至的时候,斥候回来报信,道,“回小姐,拿下了。”
“好。”唐麒声音洪亮,说了一个字。
穆崇从营帐出来,道,“来人,撤了营帐,准备进驻石门!”
唐麒和穆崇率先骑马往城门口走去,很快就到了。
她的四个将军衣袍染血,铠甲上都是刀痕,段泽胳膊受了轻伤,林峰伤的更重一些,不过看起来精神还好。
唐麒这次裹着一身红色裘袍,迎着朝阳,骑马进入石门郡。
那样的金红色非常刺眼,身后几个人几乎没办法看清她的身影。
石恪龄兵败自尽,尸体已经安放好,准备去城外掩埋。为示敬意,夏城已经请姚晋刻碑写墓志铭,记下这位老将军的事迹。
林峰一身伤就是他留下的。
朝廷大军死伤严重,被俘的人更多。还是和上次的雁门一样,愿意留的留下,不愿意的就留在当地或者回原籍都好。
屈项华则留在雁门处理那里的事情,姚晋和楚徇钺两个人一起赶到石门郡。
唐麒进了已经收拾好的郡守府上,穆崇又去安排其他将士好好休息,安葬已经战死的将士。
楚徇钺和姚晋来的时候,唐麒正在抄录死亡将士的名单,写抚恤信,还有往信封里装银票。
“姚先生,徇钺,”唐麒道,“坐。”她声音非常低沉。
“先生,劳您处理这里的政事了,我已经让方荆先过去了。” 唐麒道。
“玖思放心。”说完,他便离开了。
楚徇钺走到她身旁,没有说话,就是看着她写。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坐下,将装银票和封口的活接过去,顺便校对唐麒写的户籍是否正确。
唐麒和楚徇钺两个人午饭晚饭都没吃,一直写到第二日的凌晨,才写完。
“饿了吗?”楚徇钺等她写完问道。
“嗯,你不要去了,太晚了,吩咐厨房就好。”唐麒道。
楚徇钺笑了笑,道,“你先去看看阿黎,我一会就过去。”
唐麒“嗯”了一声,去了儿子那里。
唐麒刚刚从乳母怀里出来,他还小,一晚上要醒好几次。
这会儿刚刚迷糊着,唐麒小心翼翼地把儿子抱到床上,从袖子里将佛珠拿出来,缠在儿子的肉乎乎的左手上,缠的松松的。
唐麒亲了唐黎一下,冰冷的心中都浮出暖意,没多久楚徇钺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进来。
闻着一股咸咸的味道,唐麒最近非常喜欢这个味道。
他低声道,“睡了吗?”
“睡了。”唐麒也小声道。
“快吃,一会儿就凉了。”楚徇钺把筷子放到她手里。
吃完面之后,天都蒙蒙亮了,唐麒和儿子睡在一张床上,楚徇钺去了客房。
唐麒依旧醒的很早,被自己儿子吵醒的。她难得心软没有让乳母把孩子抱走,自己搂在怀里喂了一回。
把儿子喂饱之后,唐麒又起来,她还有的要忙呢,又把儿子扔一边儿去了。
楚徇钺也比唐麒起的晚了一会儿,忙着过来照顾唐黎。
现在军中知道唐麒生子的高阶将领,除了几个深知真相的人之后,其余人都以为唐黎是唐麒和楚徇钺的儿子。
显然楚徇钺更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唐麒却并非合格的母亲。
唐麒非常忙碌,她刚刚收到消息,清河已经被凌渊攻占了。
唐麒一蹙眉,道,“白玉飞不至于这么不济!”
“小姐,”白术道,“传言是他身边的参将叛变投敌了,因为军中的粮草和被服都跟不上,朝廷已经无能为力了。”
唐麒支着下巴,道,“这倒也是,皇室已经山穷水尽,死路一条了。”
姚晋又急匆匆地过来给唐麒说石门的事情,以及他下一步的手段。
穆崇没多久又过来商量行军的事情,反正唐麒整个上午不得闲。
还没商量完的时候,楚徇钺忽然抱着唐黎过来了。唐黎哭的非常惨,鼻涕眼泪全往出掉,已经打嗝了。
“怎么了?”穆崇那叫一个心疼,赶紧要抱,结果哭的更狠了。
唐黎平常其实很乖巧,饿了尿了也就是叫两声而已,现在哭成这样还是第一次。
唐麒不得已把儿子抱过去,唐黎果然哭的不太狠了。
姚晋赶紧道,“玖思,老夫先走了。”
“穆叔,我有事问唐麒,您放心,阿黎没事。”楚徇钺道。
穆崇点点头,也走了。
“到底是怎么了?”唐麒问道。
“你是不是早上喂阿黎了?”楚徇钺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
“是啊。”唐麒安抚着孩子回道。
“他死活不吃乳母的奶。”楚徇钺道。
唐麒惊道,“什么!”
“他饿了一早上,一直哭,我还让白柳看了,以为是病了,后来乳母说你早上喂了一次,他大概以后只认你了。”楚徇钺摊开两手,非常无奈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以后都要喂他,我哪有空。”唐麒道。
唐麒“哇”地一声又哭起来,楚徇钺道,“你现在先哄哄,我下去再试一试,白柳说不然喝牛乳也行。”
唐麒跟被雷劈了一样,回去把儿子哄好了,又抱给楚徇钺,道,“怎么这么难伺候!”
“是啊,跟你一样。”楚徇钺道,挑食啊,就爱吃好吃的。
唐麒皱眉,“还是想想办法吧,我下午那里还有一堆事情,忙不过来。”
“我知道,你放心,不会让你为难的。”楚徇钺道。
“为难也不见得,我明日就要行军南下,你和孩子就算过去,也赶不上我们的速度,清河郡凌渊已经赢了,我必须再快一些。”唐麒道。
楚徇钺点点头,“我知道,你不用担心,下午再试一试。”
唐麒这儿子还真不是白生的,死活不喝乳母的奶,楚徇钺没办法,满城找了一头乳牛,还好,他喝牛乳。
唐麒为此拖了一天的行程,当夜才追了过去。
养的什么儿子,简直就是来讨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