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黄昏,浮泊凉是被洛瞳吵醒的。
“起来啦!母皇让我唤你去赴宴!”洛瞳大大咧咧的敲着门,丝毫没有一点公主应有的礼仪风范,旁边的宫女也习以为常,嘴角挂着尊敬的笑容。
虽然这位小公主平日里调皮捣蛋了些,可谁不知道她是最受宠的呢?
浮泊凉睁开眼,睡醒后精神好歹好了几分,她坐起身来,赤脚踩在软绒绒的地毯上走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洛瞳便风一般冲了进来,四下寻望后,才看见站在门边一脸无奈的浮泊凉。
“你在这儿啊,”洛瞳扬起一抹笑,笑嘻嘻的走过来,“快点收拾吧,还有半个时辰就开宴了。”
浮泊凉点点头,走到床边再次换上自己标志性的浮华锦衣,她神色淡漠,银色的面具始终扣在脸上,柔软的长发垂到腰际,侧过脸来看着她。
洛瞳怔了怔,浮泊凉刚开始身穿单衣的时候,看起来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女孩,没想到换上那身浮姬阁的装束,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质的变化。
一个是巧笑倩兮的孩子,一个是肃杀冰冷的恶魔。
她回过神来时,浮泊凉已经坐在了铜镜前。
“我来帮你吧。”回过神后的洛瞳浅笑着上前,不由分说的接过浮泊凉手中的木梳,细致的为她梳了起来,她的动作极其轻柔,似乎是怕伤到浮泊凉一样,眼里隐隐约约流露出几分温柔来。
浮泊凉透过铜镜观察着洛瞳的神情,当她发现洛瞳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善意时,微微一怔。
玥罗也曾经为她挽过发,可是为什么这感觉和洛瞳不一样呢?浮泊凉垂下眼,眼里划过一抹深思。
“好啦。”不知多久,一个轻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抬起头,对上铜镜内洛瞳含笑的眼。
“怎么样?”她洋洋得意的说着,“好看吧?”
那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发髻,却意外的有一种简洁的美,别出心裁的用白玉簪固定住头发,飘逸若仙。
浮泊凉看了半晌,忽然笑了:“谢谢。”
其实本不必这么麻烦的,因为她最后还是要披上斗篷。
“不用谢。”洛瞳打了个响指,取过斗篷来给浮泊凉披上,做完这一切后,她拉着浮泊凉的手跑出了宫殿。
浮泊凉低下头看着那两只紧紧相握的小手,无声的笑了。
她停下脚步,安静的看着洛瞳。
“怎么了?”洛瞳感觉到她的动作,疑惑的转过头来。
“没什么。”浮泊凉转念一想,摇了摇头。
跟洛瞳说有什么用呢?毕竟赵月国做主的人是女皇洛熙啊。
洛瞳虽然奇怪,可是也没再追问,拉着浮泊凉再次跑了起来,两人的衣袂在空中翻飞,拂过草木和花朵,染上一片芳香。
两人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前停了下来,或许是因为这次晚宴有太多重要的人物,很多隐卫守在这附近,浮泊凉跟着洛瞳走过去的时候,甚至可以感觉到他们轻微的呼吸声。
其他人或许察觉不到,可是她是谁啊?从小时候开始,她的听力就是极为敏锐的,连白初扬都不如她。
上次察觉到原,也是因为她的听力。
原……想起那个奇怪诡异的男人,浮泊凉眼中光芒明灭。
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很奇怪,他就像是冥冥中看着所有众生轨迹周转的人,主宰着所有人的命运,好像人生还未曾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了结局,既神秘又危险,这种未知的力量,让人下意识的想要远离。
他的唱词她至今都未曾忘记,那种孤苦的,痛彻心扉的感觉撕扯着她的心,明明她没有经历过那些,但她却能深刻的体会到那唱词中的悲情。
浮泊凉摇了摇头,努力将这些杂乱的思绪从脑海中甩了出去,她现在还有要事,关系到楼璃儿的生命,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思绪回来时,洛瞳已经带领着她推开了大殿的门,金色的光芒从大门中投射出来,里面一片奢靡高贵,金银玉做的器具,在烛光下反射着华丽的光;脚下血红的毛绒地毯,绣着最繁复奢华的图案;五头金角兽吐出香烟缭绕,鼻尖弥漫着雅致的花香;三个玉阶之上,摆放着一个最为精致华贵的桌案,后面设置了黄金龙座,龙座上坐着一个绝美的女人,眉眼间都是威严,皮肤也细腻如初,丝毫看不出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什么痕迹。
龙座的两旁跪坐着两个男子,一个美的阴柔,一个美的冷酷,两人都是俊朗的少年,其中一人在为洛熙揉着腿,力道轻柔恰到好处,一人端着黄金盘,黄金盘上盛着一杯酒,那二人都不是浮泊凉下午在宫殿里看到的那个男人,他怕是已经失宠了吧。
洛熙的左右两半则分别摆放了四个桌案,档次比朝臣们还要高上一些,此刻一边坐了两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女,也是一身的锦衣,另一边则坐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女,也只有十六岁的年纪,看起来身患重病。
满目望去,大殿内除了洛熙身边的两个少年外,无一不是清一色的女子,在这个国家,女人享有最大的尊重。
此刻那些朝臣安静的坐着,大门打开,所有人都向她和洛瞳投来了视线。
洛瞳倒是不以为意,她拉着浮泊凉的手走到大殿中央,然后便放开了手盈盈跪下:“儿臣去唤贵客来迟了,还请母皇责罚!”
浮泊凉见此,也只是微微颔首。
“罢了,今日贵客来临,就不罚你了,”洛熙含笑道,“起来吧!”
“是。”洛瞳起身,拉着浮泊凉走到了她自己的桌案前,两人拂袖而坐,风长央已经等候在了洛瞳的桌案后,浮泊凉面具掩面,看不清神情。
“陛下,这位就是您说的老谷子之徒吗?”一女官看了浮泊凉一眼,大约是不满她年纪小,因此微微皱眉,眼中带了一抹轻蔑。
洛熙闻言看向浮泊凉,微微一笑:“不错,姑娘也许看起来年纪略轻了些,不过医术却是十分高明,且也有老谷子前辈的几分风骨。”
“是么?”那女官微笑着开口,声音里却像是淬了寒芒,“不知陛下是否亲眼见过她的医术?不是臣质疑陛下,只怕有些人图谋不轨欺骗了陛下。”
“这是自然,”洛熙颔首,“朕亲眼看见她解了惊魂啊。”
那女官闻言皱眉,面露犹豫之色,她虽然怀疑浮泊凉,但洛熙都已经说她亲眼见过了,再询问下去怕是会惹得她不快,索性也闭了嘴不再言语。
有人不信,自然就有人信,有些女官则是夸赞浮泊凉英雄出少年,小小年纪竟然就有如此本领,她们争相讨好浮泊凉,毕竟她可是老谷子的徒弟啊,天下之大,有何人不知老谷子的威名?
就凭这一个身份,她就足以让他们如此对待。
“既然浮姑娘如此能耐,不知可否治了二皇姐的病?”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浮泊凉闻声看去,说话的人也长着一副不错的容貌,只是那脸上的倨傲却怎么也掩饰不了,此刻她一脸的不屑,目光轻蔑的看着浮泊凉。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那刚刚说话的少女,那是三公主洛沁,在武艺上也有几分能耐,年纪小小就在军中掌管要职,她是赵月的天之骄女,自然看不惯有人的风头出的比她大。
不过也还有一个原因,洛瞳和洛沁一向不和,也只有洛华是真心待洛瞳好,至于那大公主洛凤,也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主,算不上什么好人,而洛凤和洛沁关系一向和睦,洛凤又觊觎皇位已久。
“三姐姐,这话你可就说的不对了,”洛瞳忽然开口,一张稚嫩的小脸带着灿烂的笑容,“浮姑娘可是老谷子前辈的徒弟,你质疑她,不就是质疑老谷子前辈的威名?”
“我没有。”洛沁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浮姑娘是被我请来救二姐姐的,如果三姐姐硬是要对浮姑娘无礼,瞳儿可会不高兴的哦。”
还是那样浅笑的话语,但是洛瞳的表情却丝毫不如她讲的那般轻松。
她这是在警告洛沁,浮泊凉是她请来的人,如果她要动她,就必须先过她这一关!
收到警告的洛沁不敢再开口,毕竟皇宫中最受宠的公主是洛瞳,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她可不敢明面上跟洛瞳过不去。
浮泊凉自然知道洛瞳心中所想,她转过头冲洛瞳笑了笑,表示谢意。
洛凤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可也不说话,只是一杯又一杯的饮着酒。
“行了瞳儿,”看够了戏的洛熙终于开口,“你三姐姐也是一片好心,莫要错怪她,倒是浮姑娘,沁儿她性子莽撞了些,还请你不要介意。”
浮泊凉勾了勾嘴角,轻轻颔首,她介意?她能介意什么呢?要一个八岁的小孩子不要跟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计较?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洛熙看见浮泊凉不说话,便以为她是没有生气,也就放下心来,宴会继续进行。
期间洛熙又问了她不少老谷子的事,她也避重就轻的一一回答,说来说去其实也没说出什么,只因为她这层老谷子徒弟的身份,赵月国的大臣们对她都是无比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