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瞳委屈的撇撇嘴,转身离开了大殿,长长的凤袍在她身后拖拽着,她的背后,侍奉她母皇的男子发出微不可闻的冷笑。
赵月国第三百七十五年,赵月国与天下第一大国的辰华国建立贸易往来,后来辰华国遇上了经济危机,向赵月国借款三亿白银。赵月国因此向辰华国索求了一名质子,那质子不过是十四岁的年纪,是辰华国皇帝的小儿子,因是宫女所出,卑贱的出生让他不被重视,便成了整个皇宫都无关紧要的人物,就是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在关键时刻被推出去做了质子,他有一个一度被辰华国皇帝引以为耻的名字——风长央。
赵月国第三百七十六年,风长央及其使队来到赵月国,入住皇宫。
那天他连那高高在上的女皇洛熙都未曾见到,就被派往了御花园做一名花匠,虽是质子,连宫女都可以随意欺辱他。曾经有一位女官表示,如果他肯跟着自己,便护他在宫中无忧,却被他拒绝。
粗布麻衣的少年抬起头来,带着一丝不卑不亢却又冷到极点的笑说:“鄙虽卑贱,仍有傲骨。”
女官恼羞成怒,此后他在皇宫中的日子便越发难过起来,就连他的使队也忍受不了这份折辱,要不就是跟了某位女官,要不就是私自潜逃回国。
在他们眼中,风长央从来都不是主子,而是一条卑贱却衣冠楚楚的狗。
风长央遇见洛瞳时,她才只有八九岁,她跪坐在名贵的木地板上,长长的凤袍在身后拖拽了很远,在书案上认真的写着什么,腰挺得笔直,忽然她小手一抖,一滴墨水就溅在了她稚嫩而美丽的小脸上,她也不恼,就那样放声大笑。
风长央站在海棠树下,原本一直麻木冰冷的他,不知怎的,忽然就笑出了声。
后来风长央就常常见到她,也知道了她的身份,赵月国女皇洛熙最宠爱的小女儿,未来皇位的继承人,高贵骄傲的四公主殿下,洛瞳。
洛瞳和她的三个姐姐一点儿也不一样,她无法长久的拘束在房间里,每次出来就像脱了缰的野马,闹的整个皇宫鸡飞狗跳,可偏偏洛熙宠她,任由她玩闹。
又是一个仗着父母的宠爱为所欲为的顽童。风长央起初是这样想的。
很快一年便过去了,那日是洛瞳十岁生辰,皇宫大办,她的三个姐姐都举杯向她庆贺,她却觉得索然无味,便向母皇说了一声,踏着清冷的月色跑了出去。
她行事本就潇洒,虽说中途离席有些突兀,但在她做来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也没有人会去过份的苛责她。
彼时整个皇宫的侍从都被调去了大宴,因此宫中显得格外冷清,初夏的夜晚有些燥热,知了挂在树上咿咿呀呀的叫着,她忽然想起一处幽僻的湖来,便兴冲冲的跑去那里,脱了鞋袜坐在湖边的石头上,两只小脚在水中踢来踢去,水声作响,她的脸上挂着快乐的笑意。
湖边因为常年无人来往,石头上早已生长了厚厚的青苔,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前,身子便直直的往水下滑去,她不识水性,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中剧烈的挣扎起来,忽而她扑腾的手腕被一只手拽住了,那人发力将她拽上岸,她抬头看去,一张俊朗的少年面孔在月光下显得无比冷清,像那冻人的湖水一般没有情绪。
后来很多年之后,马虎的她却依旧将当时的眉眼记得清晰,他是这寂静冷清的御花园里,她一个人的天使。
她抱着膝盖坐在面无表情的他的身边,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
“你的脚受伤了。”少年清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一怔,才发现自己落水的时候被尖利的岩石划到,此刻她纤细而白皙的脚踝正汨汨的流出血来。
风长央低下头看了一眼她有些瑟缩的身子,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片刻之后他蹲下身将她抱了起来,面色冷漠的抱着她往她的瞳儿宫走去,远处闪耀着万重宫殿的灯火,她却只感觉到抱着她的这个人才是真实而有温度的。
路不长,很快就走完了,他俯下身子将她抱到走廊上坐下,凝视她片刻后,便一言不发的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她鼓起了勇气问。
那身影顿了顿,说:“卑贱之人,不配为公主所知晓。”
随后便是再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洛瞳自那日后便竭尽全力地打听他,很快她便知道了,他就是辰华国一年前送来的质子,风长央。
年幼的她不懂他的心高气傲,在她无数次提出要和他一起出去玩时,他终于不耐,满目冰霜:“公主若是无聊,差人去戏园请个戏子回来便是,我这简陋之处怕是容不下公主这尊大佛。”
他是真的恼了,近日来他她越发放肆的举动令他的日子更加难过,宫里的人都说,他是傍上了公主这棵大树,要做她的男妃,他是不屑于这些流言蜚语,知是世人嘴贱,却无法克制自己心里那愈加躁动的情绪,对她说了重话。
洛瞳怔住了,她是天之骄子,从来未被人这样过分的对待过,她红着眼睛跑了出去,此后一连三天都未来骚扰他,他本以为她已经放弃,庆幸自己的日子将再次恢复清净,却无法掩饰心里的怅然若失。
七日后,他接到了女皇洛熙的圣旨,将他给了四公主洛瞳,做她的侍卫兼书童。
这对他是何等的奇耻大辱,难道只因为他说了她一句重话,她便要这样来折辱他?
风长央从未这样怒过,恨不得掐死她。
后来洛瞳带着侍女,扬着明媚的小脸出现在他面前时,猝不及防的撞入他阴沉的视线。
风长央冷冷的看着她,讥讽的说:“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农夫与蛇的故事会在我身上上演。”
他恼怒的说完那番话,就丢下呆滞的她恨恨的离去。
风长央最终还是搬入了瞳宫,做了洛瞳的侍卫兼书童。
两年后,也就是浮泊凉来到赵月求取白虎血的这一年,风长央已经长成一个风华绝代的少年,洛瞳也长成一个眉眼满是英气的少女。
洛瞳一路回到瞳宫,走神之际抬起头来,目光愕然地对上那站在海棠树下的少年,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衣,眉眼冰冷淡漠,俊秀的容颜往往使人惊艳,宫人们都私下议论说其他几位公主也在觊觎他,只是碍于洛瞳而无法下手。
“去哪儿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黑眸一如既往的冷寒。
“去找母皇了。”洛瞳笑了笑,径直抬脚走进宫内,风长央眼中神色一闪,长腿一迈也跟了进来。
“为了二公主?”他轻笑,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同情。
洛瞳停下脚步,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她是我姐姐。”
风长央嗤笑一声,目光掠过她有些烦躁的小脸,眼里闪过一抹讥讽,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有人送来了这封信。”
洛瞳接过,风长央也把信纸递给她后就离开了。
洛瞳拆开信封,微微一震,瞳孔忽然一缩,目光落到了结尾处的修罗恶鬼印上。
那是浮姬阁的标志。
她怔了怔,随后疯了一般拔腿往洛熙的宫殿而去。
大殿中,洛熙慵懒的看了一眼那信封,语气颇有几分漫不经心:“那人现在下榻在何处?”
洛瞳低下头说:“轩城的南风客栈内。”
“那好,”洛熙将信纸递给一旁的男妃,那男人转过身将信纸丢入燃烧的灯罩内,“瞳儿你便去将她请回来吧。”
“儿臣领命。”洛瞳起身,目光厌恶的从那男人身上扫过,便不再言语,安静的离开了大殿。
洛瞳从皇宫出来,带着一队锦衣卫便飞快地赶去了那间客栈,老板诚惶诚恐的迎接她,打听到浮泊凉的房间后,洛瞳便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敲响了房门。
不过片刻,门便打开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童安静的站在门后,黑色浮华锦衣上舞动着艳鬼修罗,有白骨女人诡异的笑,她全身都笼罩在黑色斗篷下,小脸上带着冰冷的银面具,上面也刻画着诡异的图案,露出半张稚嫩的小脸来,此刻她抬头看着洛瞳,气势却是沉着冷静。
“你……你是浮泊凉?”洛瞳惊讶的看着她,她从来不知道,传说中的浮姬阁阁主竟然是一个小孩子。
“有问题么?”浮泊凉淡淡的看着她。
“没……没有,”洛瞳摇摇头,随即她俯下身来,指尖轻轻的在浮泊凉的银面具上弹了弹,便欢快的笑了起来,“真好玩。”
浮泊凉无语的看着她。
“走吧,我带你去给我皇姐治病。”洛瞳笑眯眯的说,同时试图探手去摸浮泊凉的头,却被她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后来浮泊凉跟着洛瞳回宫,回宫的路上,她一直叽叽喳喳个不停。
“你几岁呀?”
“你真的能治我皇姐的病?她的病可是连太医都没办法呢。”
“不要绷着一张脸嘛,多笑笑,像我这样。”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到了。”浮泊凉终于开了口,微微眯了眯眼,看着那辉煌的建筑。
“嗯,”洛瞳果然很快的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我先带你去找我母皇吧。”
浮泊凉微微点头,洛瞳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走着,时不时做个鬼脸,浮泊凉在后面安静的走。
“你这样子,可真像长央小时候呢。”洛瞳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惹得浮泊凉回过了神,她一抬头,就撞入洛瞳身后男子的视线中。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一身白衣冷淡的看了浮泊凉一眼,继而将目光放在洛瞳身上。
洛瞳背着手面对着浮泊凉,她不像别的女子生的柔弱,眉眼间反倒有一股天真和英气,她快活的和浮泊凉说着话,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站了个人。
“长央他是我的书童,原名风长央,现在老是板着一张死人脸,丑死了!”洛瞳笑嘻嘻的说,却没发现身后男子的脸色慢慢的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