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宴席自然不欢而散。
初阳的光辉缓缓绽放,晕红的色彩将天空染成暖暖的颜色,黎山之上,一抹白衣冷傲的身影静静的盘腿而坐,那老者白色的发丝迎风飞舞,眼里的温度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的降了下去。
这是凌源墨下山的第七日,是他给她规定的最后时限。
崖壁下传来细微的声响,老谷子的眼神微微一凝。
片刻之后,一只黑漆漆的小手搭上了崖壁,那手黑的几乎要和大地一个颜色,再然后是另一只紧攥着匕首的手用力的将匕首刺入土地,原本削铁如泥的匕首已经变的残破不堪,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已经凝成了壳的污泥。
最后,一个头发凌乱不堪,小脸满是脏污的小脑袋冒了出来,那邋遢的样子就像是几个月没洗过澡一样,原本明亮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她最后一个用力翻身上岸,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冷情草呢?”一袭白衣飘然的身影映入眼帘,随即是老谷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凌源墨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她只能用凶狠的眼神表达她的不满,从随身携带的小布袋里掏出一株紫色的草药,扔给了老谷子。
老谷子俯身捡起草药,仔细观摩了一番后点了点头:“不错。”
凌源墨无力回答他,随后老谷子身后出现了一个消瘦挺拔的身影,少年单薄的身躯被旧衣包裹着,落到凌源墨身上的目光毫无情绪。
老谷子转身独自离开,一眨眼身影就已经消失在悬崖之上。
浮影蹲下身来看着她,目光微微一闪,凌源墨只觉得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抱起,下一秒她已经落入了浮影的怀里,小脸贴着他虽然陈旧却干净的衣服,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多日来惊慌不安的心在闻到熟悉的气味后终于松懈了下来,凌源墨闭上双眼,昏死过去。
凌源墨再次醒来时,已经身处木桶之中,鼻尖浓浓的草药味让她知道自己是在药浴。
她撇了撇嘴,好在老谷子还算有良心,没有不管她,否则她肯定跟他没完。
药效舒缓了她身体里的疲惫,凌源墨估算着药方,依这种速度恢复下去,不过七日她就会痊愈。
夜深了,门外晃动着一个人影,随即那人推门进来,惊得凌源墨连忙整个人沉入水里。
来人是浮影,他用黑布蒙着双眼,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木桶旁的桌案上,然后转身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凌源墨眨了眨眼,伸出手拿过食盒,打开来是一份煮的清淡的药膳,还带着天山雪莲的香气,温度刚刚适宜入口。
她不禁笑弯了眉眼。
第二日,凌源墨从浴桶里爬出来,胡乱的找了一件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刚刚穿好,门就被敲响了。
“进来。”她清声说。
浮影推门进来,淡淡的白光给他的侧颜踱上一层光芒,显得温柔又美好,可依旧看得出几分冷冽的味道。
浮影把木桶里面的水换掉,然后转身从帘幕后取出草药来,井然有序的放进了木桶里,动作不急不缓,像是做了无数遍。
“你的身子还没有恢复,需要再泡一天。”简单的说完,浮影做好手上的事,就又转身出去了。
凌源墨眨了眨眼,难道在她不在的这七天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困惑的想着,她脱掉衣服,露出小小的身体,然后纵身跳进了浴桶。
第三日,总算是恢复了精神的凌源墨迫不及待的奔去玄冰室,却惊讶的在里面看到了浮影的身影,他安静的坐在那里,手中的笔不停的在纸上写着什么,桌头静静的燃烧着一根蜡烛,经过冰的折射将整间玄冰室照的亮如白昼。
“主子。”浮影听到声响,抬起头来对凌源墨微微一笑。
凌源墨僵硬的站在原地,抽了抽嘴角:“这是怎么一回事?”
“师父已经答应我做他的徒弟了。”浮影回答。
“什么时候的事?”
“在你进入原始森林的第五日。”
凌源墨没有再问下去,因为再问已经没有意义了,她点了点头,冲浮影笑了笑:“恭喜你啊。”
“多谢主子。”浮影微微一笑。
于是,浮影就和凌源墨一起留在了黎山,因为浮影年龄比凌源墨大,就成了凌源墨的师兄。
老谷子还是那样冷冰冰的,只是负责丢给他们书和秘籍,让他们自己去研究,浮影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大多数内容。
可是凌源墨始终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比如老谷子对浮影若有若无的关心。
凌源墨并不是一个喜欢去探究别人秘密的人,所以她也没有多问,不过这也就达到她原来的目的,不是么?
又是几个月飞快的过去,距离她初次上山已经有一年的时间,黎山不问世事,白初扬等人的计划究竟进展到了什么程度,她也不知道,因此她迫切的想要下山。
这个请求毫无意外的被老谷子否决了,理由是她年龄太小,他不会放任自己的徒弟去冒险。
天空中还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凛冽的寒风刮过脸庞,刺得生痛,小木屋前挂着一个灯笼,朦朦胧胧的灯光照亮了屋前的雪地,也照亮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凌源墨的身子已经冻的僵硬,可她还是固执的跪着,她已经在这里跪了三天三夜了,滴水未进滴米未进,全靠一股意志在强撑着。
盛怒的老谷子不允许浮影给她送饭,她就这样又冷又饿地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明明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可还是倔强的跪着。
再跪下去,她的腿怕是要废了。
另一个木屋的阴影处,静静的站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他的目光落到凌源墨身上,闪过一抹深邃。
“主子,算了。”浮影低声道。
凌源墨没有说话,眼睛死死的盯着木屋的门。
浮影的眼神波动了一下,他垂下眼眸,转身回了木屋。
凌源墨的眼睛在黑暗里熠熠发光。
第二日浮影推门起来,眼前已经不见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一张白纸贴在木门上,翻动着声响。
浮影伸手取下,瞳孔微微放大。
“浮影,师父对你很看重,你要好好学,从此之后你不再是我的护卫,我给你自由,如果你真的觉得欠我什么,那你就许诺我一个条件吧。有朝一日,我终会来索取。还有,替我谢过师父,有我这样一个徒弟,他一定觉得很丢脸吧,可是没办法,哥哥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
歪歪扭扭的字迹,的确是凌源墨留下的。
在小山村的几年中,白初扬也教过她写字,可她总是要偷懒,所以写的字一直都巨丑无比,除了熟识她的人以外,几乎没人能看懂。
寒风还在吹着,浮影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跋涉在雪地里的身影,不知怎的,心里竟然有几分不舒服。
另一座木屋的门悄无声息的推开,老谷子站在门口,眯着眼看着纷飞的大雪,目光触及空荡荡的雪地,眼神深了深。
不知道为什么,浮影竟然觉得他叹了一口气。
老谷子踏出房门,白衣轻轻一挥,雪花忽然停滞在空中,以一种诡异的形态静止飘浮,好像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停止了,只因为他宛若神明的一挥袖。
浮影的瞳孔猛地放大,眼前这一切太过壮观不可思议,已经超出了他认知的范畴。
老谷子再一挥袖,原本满世界的大雪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直阴沉沉的天空竟然被撕裂开一条缝,阳光透射进来,黎山山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致的变化着,最后万物复苏,冰雪消融,原本还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雪地,如今已经变成了春暖花开的山谷。
白落国,落城,雍王府。
白鹤放下手中的纸笔,若有所思的道:“今日似乎就是一年了吧?”
敲门声响起,白鹤低声道:“进来。”
来人一袭蓝色锦衣,一年过去眉眼又长开了些,隐约显露出少年的帅气逼人,他的身高较一年前又拔高了不少,如风一般卷了进来。
“这么急做什么?”白鹤皱眉,不悦的看着蓝凌。
蓝凌愣了愣,摇摇头:“师父,凌源墨那小丫头来了没?”
白鹤闻言脸色一变,走到窗前目光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冷着脸呵斥:“胡闹!在这里岂能随意提及她的名字,你不知道殿下还在找她么?”
蓝凌自知口误,也不敢单薄,嘟囔着说:“我这还不是担心嘛。”
“你是担心自己输了成为她的下属吧!”白鹤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他岂会不知道这个徒儿在想什么?
蓝凌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放心吧,她没有那么快出来的,老谷子也不会让她下山。”白鹤安慰道,虽然他也很想凌源墨早些来帮他们,但这很不现实,一年的时间,她能学到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一个戏谑的女声在房间内响起:“你确定?”
白鹤猛然一怔,整个身体都僵住了,而蓝凌则是直接头皮发麻,站在那里不敢动弹。
“我刚才好像听见了猫叫?”白鹤含笑的看着蓝凌。
蓝凌使劲的点头:“对,猫叫,是猫叫。”
“那可真是好大一只猫啊。”一个漫不经心的女声在两人身后响起,两人同时回头看去,一个八九岁的女童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原本属于白鹤的位置上,清秀的小脸没什么亮点,长长的头发被她随意的用红绳系起,一身粗布麻衣显得无比平常,偏偏那双眼眸却亮的惊心,一如一年前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