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和照溟出发的那天,天空上积压着厚重的黑云,魔界的天空一直都是暗沉沉的,少有光亮的时候。
星月站在狱宫前面广阔的空地上,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里面装着最简单的食物和水。
火是不需要带了,照溟本身就是一个火炉。
巨大的黑龙蹲坐在她年少,高傲的金色眸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淡淡的不带一丝表情。
他吐出的冰冷的气息,令星月脚前的地面结上一层薄薄的冰霜。
星月踏着黑龙竖起的龙鳞登上他的背,黑龙仰天发出一声龙吟,拍打着漆黑的龙翼,脚下腾起旋风,巨大的身体腾空而起,头也不回的离去,身形隐没在虚空之中。
离开之前,星月最后低头看了一眼狱宫,可是依旧没有一个人影。
她没有说话,心里却有些怅然若失。
议事殿里,君如歌依旧坐在王座上,只是心思有些走神。
魔族们无奈,君如歌经常这个样子,他们也不敢说什么,不过君如歌总是把魔族打理的很好,魔族骨子里的暴怒好战总是让魔族战火连天,不是这个城池的城主跟那个军队的将领打起来,就是一个组织里闹内讧,所谓强龙的领导者,一定要比他们更加强悍和残暴,不然如何统领魔族?
君如歌的手段很血腥,往往也最有效,令魔族长老们都头疼的东西,到他这里不过一句话的事。
“说完了么?”君如歌低头扫视下面的人,人人噤声。
“说完了本座可就走了,”君如歌站起身来,身影慢慢的消失,他的声音还遗留在空气中,“如果这种小事都要来麻烦本座,本座养你们做什么?”
君如歌离开后,大殿里压抑的气氛终于散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腾腾热气在空中漂浮,这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天然的温泉池,背后是光滑的石壁,池底下隐隐约约盛放着鲜红色的花朵,看不真切。
男人背靠着石壁,闭着眼,墨黑色的发丝凌乱的散落在水面上,然后如同茶叶一般慢慢的沉落下去。
万籁俱寂,那个男人美得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人,俊美的侧颜总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眼角的黑色泪痣带着盛世的悲伤,雾气蒸腾着他的脸,精致的锁骨上有几滴水珠,看起来分外魅惑。
空无一人的小天地里,他在轻声吟唱着,声音带着古老悠然的韵味,和往常的魅惑引诱不同,竟像是女子低低的哭泣,诉说着万年都不曾有人过问的悲伤。
有郎从竹苑转头来,听洛神辞赋。
青鸾掩面清唱,笑看一塌糊涂。
古有夕云,翻身雨赋。
白河远东,独望浪人沉落步。
他低吟浅唱,含着淡淡的笑容,犹如少女迎接远客,整座山谷里都回荡着他的声音,像是寺庙古钟的清鸣。
黑色的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池边,面容冷厉高傲,那双令无数人惧怕的血红色眼眸淡淡的看着他。
“喝一杯?”原不知从哪里摸出了酒壶和酒杯,笑嘻嘻的看着君如歌,刚才那股子忧伤荡然无存。
出乎意料的是,君如歌居然没有拒绝,他动作优雅高贵的解开了自己的腰带,繁华的黑色锦袍落在地上,白色单衣包裹住他的身体,隐约的敞露胸膛,上面居然布满了细细密密的伤疤,大多都很淡了,可是看着还是那么触目惊心。
很难相信,魔族最尊贵的王者,最强大的人,他的身上居然会有这么多伤疤。
君如歌淡然自若的进入温泉池,丝毫不理会原瞬间变了的脸色。
“喂喂喂!”原叫了起来,“堂堂魔君大人居然跟小人一起沐浴,小人承受不起啊!”
“那是你的荣幸。”君如歌在原的斜对面坐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四五米的距离,朦胧的雾气模糊了对方的脸。
“虽然说我不介意漂亮的女人跟我一起沐浴,但不代表我不介意男人。”
“如果你想,本座也可以变成漂亮的女人。”君如歌说,不过是化形之术,有什么困难的。
“算了算了,”原急忙抬手遮住了眼,生怕君如歌真要变成女人,“这样就好。”
君如歌的神色依旧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面无表情,他和原认识了几千年,第一次见面是在倾珞的房间里,倾心于魔族第一美人的魔族少主和采花大盗狭路相逢,两人打的不可开交,随着第一美人倾珞背叛魔族成为花神,两人的战争才终于休止。
那时是君如歌第一次遇见这么卑鄙狡猾的小人,长得妖娆绝世,性格却恶劣无比,明明是来偷看人家洗澡,还义正言辞的狡辩。
原真的很冤枉,他不过是坐在屋顶上喝酒,喝醉了一时兴起就砸破了屋顶,倾珞一声尖叫,而守候在外面等她的魔族少主立刻冲了出来,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你这次过来,是想问阿凉的事吧?”原晃荡着酒杯里的红色液体,似笑非笑的说。
“阿凉?”君如歌一怔。
“哦抱歉抱歉,”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忘了你们都叫她星月。”
“她原来的名字叫阿凉么?”君如歌淡淡的说。
“原名浮泊凉,”原张开双臂,搭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温泉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的神情显得很是惬意,“阿凉在人界可谓是顶尖的强者,你随便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若不是因为白初扬,阿凉这一生该是何等快意潇洒。”
“当然,也就不会遇见你。”原睁开眼,瞥了君如歌一眼。
“白初扬又是谁?”
“无心之神的最后一世,阿凉是他命中注定的一劫,所以我才会告诉你,想要对付无心之神,阿凉就是最好的武器。”原轻描淡写的说,话语极尽血腥阴冷,仿佛不是他将那个娇软的女孩子送到他身边一样。
“你把她……当做武器?”君如歌沉默了一下,原让他带回星月,他以为他只是想让他救她。
“对我来说不是,对你来说却是,”原伸手将湿漉漉的发丝撩到耳后,“整个神界,除了圣君之外,十明诀就是唯一可以匹敌你的人,有除掉他的机会,你会不好好把握吗?”
君如歌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知道星月是一个随时都可以被放弃的人时,他居然会有些反感。
“武器掌握在我手里,用不用也是我说了算。”君如歌淡淡的说,眉眼隐约露出一丝冰峰。
“这件事不仅我知道,圣君也知道,”原慵懒的开口,“如果你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剑,但是它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你会怎么做?”
“圣君会对星月动手?”君如歌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动不动手我不知道,反正无论是在神界还是魔界,都有人想要她死,”原说,“而且她注定会和十明诀相遇,他们会互相爱上,旁人无法阻止。”
如果说原的前面一句话让君如歌不悦,那么后面这句就是直接让他暴怒了。
“星月是本座的人,本座绝不会让她跟十明诀接触!”君如歌的眉眼间带着戾气,什么狗屁命运,到他这里全是放屁。
“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能够改变命运的人啊,就算付出死的代价,也不能让天命逆转,”原轻声说,“我们都很清楚,你既然说不会让阿凉跟十明诀接触,说明你也不确定她会不会爱上他,你能做的,只是延缓这一切的发生。”
“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改变的,如果星月真的爱上了他,那本座就杀了他,”君如歌冷冷的说,就算是泡在温泉里,也无法阻止他冷酷冰寒的气息,“星月永生陪伴的承诺,早已许给了本座。”
君如歌站起身来,白色单衣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他踏上了池边,不过是一瞬间,身上的衣服已经变干了,他穿上锦衣,头也不回的离去。
原轻轻的叹了口气。
其实阿凉不止是十明诀一个人的劫,谁也没有想到,那个从小山村里出来的平凡少女,毫无背景的单纯女孩,居然可以掀起浩荡的腥风血雨。
他看着她一路走来,像是阑珊学步的孩童一点点的蜕变成足以傲视天下的少女,她的痛苦和崩溃都看在眼里,有的时候,也会心疼。
深夜,落城灯火通明。
皇宫里蔓延着紧张的气氛,落凤宫外,身穿明黄色龙袍的俊美男人正焦急的走来走去。
“皇上!恭喜皇上!娘娘生了,是小皇子!”屋内传来惊喜的声音,男人闻言冲了进去,推开了产婆,看着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苏眉,脸色白了下来。
“我没事的……”苏眉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她们这才注意到,皇后娘娘的脸色居然那么苍白,苍白的像是会随时死去。
只有白画书知道为什么,苏眉身体本就虚弱,不可受孕,可是她坚持着要生下孩子,如今身体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来人!来人!”宫女和产婆惊恐的看着一向沉稳的皇帝大吼起来,“快去狐门将楼姑娘请过来!”
“叫什么叫?全都滚开。”门外响起冰冷的女声,那白衣冷漠如同女王的女人走了进来,气势如虹。
白画书惊喜的转过身去,刚要说话,却被楼璃儿不耐烦的推到一旁,所有人都惊呆了,放眼天下,敢这样对待皇上的人又有几个?
楼璃儿镇定自若的将丹药塞进苏眉嘴里,也不管她吃没吃下去就把她扶了起来,然后冷冷的看了一眼其他人:“滚出去。”
白画书顿时反应过来,指挥着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楼璃儿开始用妖力稳固苏眉的气息,之前星月走的时候知道了苏眉怀孕的事,就给了她一枚丹药,拜托她救她。
她终究是对白落皇室存着怜悯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