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驾豪华得近乎爆发户的大马车,由四匹毛色雪亮的骏马拉着在宽阔的街道上行驶。由金丝和银片装嵌的华丽车身,缀着不少珠宝玉石,在太阳的照耀下似乎比太阳更加闪亮。衣着光鲜的马夫横行直撞地赶着马车,所到之处,皆踏得马蹄飞响,尘土飞扬,雪花四溅,呛得守在路旁的摊贩们咳声乍起,惊的在街上行走的民众四下逃窜,唬得人不敢上前。
到了城中最繁华热闹的朱雀大道口,那华丽丽的马车终于停下。一个衣着鲜艳、裹金镶银的浪荡小爷夸张耀眼地下了车,由车上扶下一名柔若软玉、粉黛低垂的女子,脸上还遮着面巾,想来是不欲让旁人把女子的美 色觊觎了去,徒添一份神秘感,更是引人遐思。
看上去,两人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却穿着打扮如此奢华,怕是京中哪个富户的纨绔子弟和千金小姐,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出门摆阔气来了。
看到冤大头登场,沿街的小贩和商户们立即擦亮了眼睛,卖力地高声吆喝起来。
“要吃糖么?”
路过一个糖画摊的时候,看着满脸好奇的少女,我好心的询问。
她摇摇头,很不给面子的,连让我掏口袋付账的机会都不给。
不买?不买你盯着看干什么!看看就能知道是什么味道了啊!
我怄气,继续领着她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身后,是两名身穿常服的大内侍卫,装扮成家丁的样子,寸步不离地紧跟着我们。不远处前后左右各个方位,那些闲着无所事事一脸煞气的男子,三三两两的散漫地走着,状似在街上闲逛的游人,实则是暗中保护我们的侍卫。看他们那锐利的目光,正四处扫射着,那象是来买东西的样子!没看到那些可怜的小贩们在他们经过的时候已经吓得都不敢吆喝了么!
早知道就不要带那么多人了!亏我临出门的时候林靖宇还好意地跟我说:为了不打扰我们培养感情,今天护驾的侍卫减半。可是——
真的减半了么?看这阵势,莫非以往林靖宇出门的时候,就连拿着扫帚在店铺门口扫地的大叔,也是侍卫装扮的不成?
我一边走一边认真地思考着这个可能性,冷不防被人扯住了袖子。
我顿下脚步,看向身旁的少女。
她驻足在捏面人的大伯面前,双眼冒出闪亮的光芒。
“想要这个?”我指指捏好的一对兔子,有着粉红色的长耳朵,看上去很可爱。
她又摇摇头。我有些泄气。
安静地看了一会儿,那大伯的手艺确实不错,用面团捏出来的动物造型栩栩如生,看得我心痒痒的,想要他帮我捏一对小人儿,可又碍于公主殿下在场,不想让她误会是要送给她的,我只好在心里憋着。
只是——朱莉亚一直站在那里津津有味地看着,等走了三四个买家,她还是没有表态。
就在我不耐烦想要催促她离开的时候,朱莉亚突然出声了。
“我,想要一对小马驹。可以么?”询问完老伯,她又小心翼翼地看向我,满眼希翼。
我松了一口气。这样才对嘛!女孩子,就应该花男人的钱!你若是不花,别的女人也会帮你花的!这可是经过历史上多少惨痛的经历才得到的教训!
把手伸向袖口,摸出一块小小的碎银,搁在老伯的摊面上。
很快,一对撒腿儿奔腾的小马驹就递交到了朱莉亚手里,还是一匹白色马身嘿蹄子和一匹褐色身子白腿儿的,朱莉亚立即眉开眼笑,高兴地说道:“这位阿伯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这是雪球和赫拉!我阿哥去年送给我的礼物!”
“那你可有把它们带来?”我笑眯眯地看着她,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当然带来啦!若是这一回不带上,没准以后就没有机会见到它们了……”话语就此打住,她有些惊慌失措地看着我,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其实就算嫁给你了也还是有机会回去看他们的。对吧……”虽说是问句,却显得很没有底气,貌似她已经打从心里认为我不会放她回国一样。
其实,刚才在马车里我们也有聊天,却怎么都说不到一块去,不是她问我答就是我问她答,根本就不象在沟通和培养感情,倒象是查户口的,把双方家庭情况都调查了个一清二楚,却丝毫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兴趣爱好如何。因为她始终要嫁给林靖宇,我自然提不起兴趣讨好和迁就她。而她对我的兴致也不是很高,大概因为我是皇帝,让她觉得有压力,不敢乱说话吧!
现在——
看着她有些紧张有些落寞的小脸,我才想起,她也是个背井离乡远离亲人的可怜人。就跟我一样……
不,我比她要特殊多了。
至少她还有亲人可想,我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的亲人……唔,目前只有林靖宇了。看在他把凤印都交给我了的份上,看在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事的份上,在我心里,他应该是象亲人一样的存在。或者是,象情 人一般的存在。
可是——
他会把我当亲人看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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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娘娘,国师大人不方便上门叩扰,欲请娘娘移步春暖阁,只说有要事商议。”
正在看书的林靖宇抬了抬眼,看向传话的宫女。
那是个面生的女子。
他有些犹豫。
“娘娘?”宫女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有些怯怯地看着他。“若是娘娘不想去,奴婢这就去回绝……”
“算了,”林靖宇放下书本,起身整装。“朕……本宫去会会他就是。”
自从两个月前母后处理了一批宫人,宫里的侍女侍从更换频繁,再加上年节期间,外放了约两成的宫人回家省亲,这个宫忙的时候调遣别宫的宫女前来使唤也是常有的事。前两天还听自己的妃子们暗地里抱怨说人手不够,自己倒不觉得,却也着实从这些女人身上听来不少让他哭笑不得的趣事。没想到,越接近自己的妃嫔,就越觉得她们不同寻常。看来,自己以前也是被蒙蔽了太久了。
女人啊……口是心非,人前人后两个样。
他无奈的笑笑。
临出门的时候,林靖宇突然想起:昨晚上他才把凤印交给那个人,今天秦慕容就找上了自己,莫不是为了这事来的?可这事如此隐蔽,除了魈……
没准就是魈说漏嘴的。可是,魈也不象是长舌头的人啊?
摇摇头,就算是魈说的又如何,自己心里早想好措辞,也不怕他为难。
再说了,依他切身体会和亲自了解妃嫔们的现状和心态,再加上出了假孕这么大一单子事,他对自己的妃嫔们已经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了。虽说德妃也是个不错的女子,父亲又是大学士,兄长也在翰林院任职,职位虽高却没什么实权,是皇后的最佳人选。可是……他自己也看不透这个女人。
自己看不透猜不着的人,怎么可能放心把凤印交予她呢?
倒是那个魂,三番两次救了自己不说,对皇位也没有野心,却只对金银财宝感兴趣,巴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搜刮来,一天到晚抱着金子打滚。而且,国库里的财物能够顺利回归,她有一半的功劳。对这个摸不清底细却又对自己无害的人,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却也没有完全动情。以她对妃子们的嫉妒和对国家利益的维护,想必,后宫事务处理起来应该也得心应手吧。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那个魂与自己,都对静月这具躯体不是很满意!
唉——
静月啊静月,为何就生了这副不讨喜的模样呢!自己,又怎么会上了她的身!
边想边走着,已然来到春暖阁,林靖宇驻足观看。
暖阁外守候了几名宫侍,看不出是那个宫的,自己也从来没有在意过,只是,他们距离暖阁的位置有些远。看来,秦慕容跟他相谈的事情应该是不欲为外人所知的。林靖宇便也喝止了自己仪仗,留在暖阁五十步开外的地方,只身前往。
“你来了。”
刚迈步进门,甫一听到对方的声音,林靖宇就顿住了脚步,有些吃惊,也有些受惊。
为何……是他?
似是知道林靖宇心中的疑惑,对方无所谓的笑笑,“本王若不这么跟你的宫女说,你肯移驾前来?”说着,站在窗前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林靖宇。
一身滚金边的暗纹素白衣袍,腰系金丝绣花的米色镶玉带,头带紫金冠,面容清雅冷峻,不是林文宇又是谁?
林靖宇暗咒一声,却也无惧,坦荡荡地直视他,淡漠地说:“六王爷几次三番接近我,不知意欲为何?我已是皇上的妃子,与你,再无可能。”
不是不知道对方与静月有过一段不堪的往事,可是——那又关自己何事?他们风花雪月的时候他还在当他的皇帝!还没有沦落到这具卑微的身体里面!
不过话又说回来,六弟会看上这具躯体,着实令人吃惊。以前他不都是喜欢美 女的么?又怎么会——
林文宇看着对方游移不定的眼神,唇角微微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静月莫不是忘记了,你都做过些什么吧。”
林靖宇心中暗暗叫苦。天皇老子!自己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这个静月的过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