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昏暗潮湿,只有豆大的油灯在墙壁上放射出微弱的光芒。县丞和一些衙役分别被关在不同的监牢里,等待着他们处罚。
往事如电影般一幕幕地回放在眼前,在这里他们曾经抽打过犯人,在这里他们曾踩过犯人的脑袋,在这里他们心情愉悦地听着人们痛苦的**。是啊,那时的他们是多么的不可一世,仿佛就是这里的主宰。
而现在他们自己也在里面了,才明白当初那些人的绝望和不甘,如果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绝对不要这样做。
这帮狐朋狗友即将被分开,这最后的夜晚他们诉说最多的是后悔,而不是当初的快活日子。最让他们放不下的不是花楼里的头牌,而是家里的亲人。
他们有的诉说自己年迈的母亲,有的想着自己贤惠的妻子,有的谈论着自己年幼的儿子,说着说着,他们自己都哭了起来。
县丞从被关后,就一直没有说话,仿佛他已丧失了语言能力,就这样静静地缩在牢房的一角。
虽然他没动,但他眼角的泪光已经出卖了他,他远没有人们看上去得那么平静,他现在的心理也充满了悲伤。
在生命快走到尽头的时候,人是最喜欢回忆过去的,这个县丞也不例外,他一段段地回忆着自己的过往......
杂草遍地,树木茂盛的山坡上他娘总扯着嗓子叫他的小名,叫他吃饭,叫他早些回家。
“小彘,吃饭了!”
“臭小子,还跑,你给我站住!”
“......”
“彘儿,有没有挣到钱都早些回来啊!”
母亲的呼喊仿佛就在昨天,可他却......
简陋的房间,没有任何的名贵家具,就几样自家打造的物件,几块红布就算是他的新房了。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女子,大手大脚,就算脸上也是黑黝黝的健康色。她就是他的妻,一个憨厚的农村女子,不会琴棋书画,也不会唱歌跳舞。
她就像是头牛似的,一天到晚的忙个不停,烧饭、喂猪、织布、做衣服,甚至把跳水劈柴这样的活也揽了过去。
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俺不累。”
“......”
“俺也没想过什么好日子,一家人在一起开心就行。”
可是他有了些钱后,就对她百般嫌弃,他甚至想过要休妻再娶。因为他觉得她就是个山野村妇,真得难登大雅之堂,根本就配不上他。要不是怕他娘生气,他早这么做了。
他还有一儿一女,俏皮可爱,总爱缠着他,听他讲故事。这么多年没见他们应该都长大了吧。
这些人是他亏欠的,他一直都没有好好地照顾过他们,甚至没有给过他们什么东西。他一直都很介意自己的出身,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自己的家到底在哪里?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是个来自山里的穷小子。
他还惦记着他的姨娘们,温柔乡里佳人俏,这样的良辰美景是他到现在都不能忘怀的。
他狠狠地握紧拳头,他恨呢,他真得不想死,可结果为什么会这样呢?他到底在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才导致现在的覆水难收?
此时的月亮圆圆的,正开心地看着一家家团聚的人们。
人们也很高兴,不少人都抬头看着它,其中有两个是坐在屋顶上的人。
“媛,把面具摘了吧,你这样老带着也不好。”
“好!”王媛摘下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放在一边,她其实真得很想说,他这样一直戴着面具就好吗?
“媛,不要让自己太累了,师傅会舍不得的,我已经派人去请药仙了,你不要这么着急。”他帮她理了理弄乱的秀发,不舍地说。
“师傅,谢谢你!但我也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慕容懿的眼里全是笑容,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假装生气地说:“还跟我说谢谢呢?小心,罚你!”
案情已经审完了,剩下的一些事情王媛都交给了底下的人去做。而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找到治理瘟疫的药方。所以她刚吃好饭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是慕容懿把她拉出去来的,他真得舍不得她这样没日没夜的工作。
“师傅......”
经过这么多天的努力,王媛已经很累了,她平时就靠自己的毅力支撑着,现在面对慕容懿的温柔,她的大脑就空白起来,不久就被浓浓的睡意给包围了。
慕容懿一直都看着她,见她的眼睛要慢慢地闭上了,连忙把她拥入怀中,让她在自己的臂膀里甜甜地睡去。
“媛,我该怎么告诉你,我该怎么告诉你我的身份呢?你会生气吗?”
王媛沉沉地睡去了,没能回答他的问题,留他自己在那里继续思考。
静静地看着怀里的人儿,慕容懿觉得好幸福,能这样抱着她真得是一种幸福,他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喃喃地说:“媛,我爱你!”
县丞要被处决的事情,过了一个晚上,大家伙儿就都知道了,一些没有被封锁的山民也赶着来凑热闹。不为别的,他们这几年都没少受这些人的欺负,当然要亲眼看看这些人的下场了。
相比以前那个冷清的县城,现在可就热闹了,原本不敢出来做买卖的小贩也陆续的出来了。人们相互打招呼相互问候着。
“你来卖了啊?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你了。”
“还不是怕被抓去当苦力吗?现在好了,不怕了!”
“可不是,以前做小生意能不亏就不错了,才几个钱啊,这个税那个税的,还不如在家睡觉呢!”
“......”
将近中午的时候,衙役的铜锣声在街上陆续响起,他们押着死刑犯正往刑场而去。
刚开始人们还只是指指点点的,也就背地里骂骂。估计是越说越激动吧,他们又开始破口大骂,闹到后来,场面就有些失控了,人们纷纷拿起身边的东西就砸了过去。
一时间各种蔬菜鸡蛋像雨水般的从四面八方飞过来,砸在他们的头上,身子上,没多久就变得狼狈不堪起来。
“打......打......打死这帮畜生。”
“打死你,打死你!”
“......”
前面的人“子弹”用完了,后面的人立马又接了上去,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让他们举步维艰,根本就前进不了。
押送的衙役怕误了时辰只能出手阻止,如果任由百姓这样泄愤下去,他们都不用前行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才到达刑场。
这时候的刑场已经人山人海,早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人们都等着看他们人头落地的下场。
这些人虽然作恶多端,但总是人生父母养的,他们即将踏上人生的最后旅程,因此有不少家人都拿着东西来送他们最后一程。
“孩子走吧,来世记得好好做人,呜呜......”
“娘,我对不起您啊,来世再做您的儿子,一定好好孝顺您。”
“相公,你放心,儿子我会带大的,呜呜......”
“儿子,好好听你娘的话,记得好好做人,不要像你老爹这样啊!”
“爹......”
县丞看着他们,也抬头看看四周,他也要走了,为什么她们还没来呢?他还在等自己的那些姨娘,这些女人他平时没少疼她们,好吃好喝地供着,现在是他人生的最后旅程了,她们总会来送送他吧?
看着那些温馨的画面,而他始终只有一个人跪在那里,除了辱骂和诅咒外,根本就没有人来关心他一下。
他念叨的那些女人此时正打算出城呢?这里估计已经没有她们的立足之处了。
“短命鬼,真是个短命鬼。”一个女人愤愤地说。
“可不是,害得我们落到这个下场。”
“如果不是他,我现在都还是头牌呢!怎会落到现在的地步。”
她们把自己的不幸全怪到了他的身上,早就把他们当年的温情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她们最希望的是找到新的靠山,他这个过了气的人,才没有时间去关心呢?
日头渐渐地接近午时三刻了,县丞的心也死了,都这个时候了,应该没有人会来送他了吧。
“彘儿啊,是彘儿对吧?”
随着这声喊,一个老妇人踉跄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也不管他身上有多脏,就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娘!”这是县丞从被抓后,第一次失声痛哭。
“相公......”他那个山野村妇样的媳妇也来了,还拿出帕子帮他擦脸上、身上的脏东西。
“爹爹......”
“爹爹......”
他的一双儿女也来了,跪在他前面痛哭着。
“儿啊,怎么会是你呢?那个专做坏事的人,怎么会是你呢啊?”
“娘,对不起,对不起,彘儿错了,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来世可不能再这样了啊!”
“嗯嗯......孩儿不孝,要先走了。娘您保重。”
“相公,你放心吧,家里有我呢。娘我会帮你照顾的,你走好,下辈子好好做人。”
“孩子他娘......孩子们,你们听好了,好好听娘的话,长大后好好孝敬她。爹做了错事要走了,你们要好好做人,千万不要像我一样......”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己该在乎的人是谁了,可是这些年他竟然都没有给他们寄过一文钱,真是后悔啊!
本来他打算等那些姨娘生了儿子再去接他娘的,这样才能休了那个村妇。可笑的是,现在能为他悲伤的女人除了她娘外,就剩下他的妻女了,那个被他厌恶的村妇。
“孩子他娘,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我......”
“孩子他爹,不要说了,不要说,我没有怪过你,从来都没有。”
两个孩子跪在地上朝他磕头,算是报答他的生育之恩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人世间没有后悔药,即使不甘心,即使很后悔又怎样,该偿还的还是要偿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