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水晶棺内,这人世间最惊心动魄的颜色,最容易暴躁冲动的颜色,也是对于无情来讲最熟悉的颜色,我内心深处竟升起了一种渴望,那种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渴望。
紧了紧手中的无情剑,心中涌现出万丈的豪情,那是曾隐藏于每个人血脉深处的抛开一切枷锁,大开杀戒,畅快淋漓的感觉。就像战场上的战士们,心中只有每杀死一个敌人的痛快与成就感,却无需考虑这个人到底该不该死,没有任何心理上的道德负罪感。
是的,就是这种感觉。可以肆无忌惮的杀人,还不用背负良心的谴责,道德的审判。我兴奋得全身颤抖,发觉到身体里的血液也随之沸腾起来,耳边突然响起震天的厮杀声,眼前一片血红之中竟渐渐有了画面,这是我见到过的最为惨烈的战场,到处都是硝烟弥漫,尸山血海。那些四处飞溅的残肢断臂,如雨点般洒下的血水,甚至都能嗅到那股子浓郁的血腥滋味。
我心下暗道一声不好,这种情形与当日受到小泉紫樱的幻彩衣所蛊类似,都是干扰人的心神。只不过今日更为厉害的是,水晶棺中的这片血海唤起了无情身体中最隐秘最原始的杀意。
没错,就是那种接近于野兽般的没有理智只有本能的杀意。每个人心中都深埋着这样一股杀意,只不过它自我们降生开始,就被道德、理智、伦常、克制和人性层层包裹。而这片血海正是在逐步摧毁我的人性,从而沦落至兽性的边缘。
这些都是我在一瞬间想通的,但知道是一回事,想要逃离则是另外一回事。无情残存的理智告诉我要冷静,身体却不受控制的躁动起来。
“啊!”一声嘶声裂肺的呐喊自我口中发出,我痛苦的使劲敲了敲头颅,自感全身的血液仿佛都集中在了头顶,而那里就像开了锅一样炙热。
“无情,你怎么了?”温子曦焦急的声音响起来,我微微侧头,在一片血红中看到他的身影正焦急的朝我奔来。
“别过来!”我大声呵斥着,一手按剑,一手环抱着头,全身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子曦不为所动的跑到我身边,他那样一个剔透的人肯定察觉了我的异样,却毫不设防的一把扶住我,连声问道:“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不!”我运起不多的理智大力推开他,无助的低吼:“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
我知道自己清醒的时间不多了,也许下一刻就会沦为单纯杀戮的野兽,却苦于无法解释给温子曦听,此刻内心的天人交战已到了紧要关头,刚才阻止他靠近的那两句话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时只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的被吞噬,眼前子曦的身影也是越来越模糊,唯有那血红之色愈加深邃。
“不好。”耳边传来月读命凝重的声音,“看样子她的心神像是被那个水晶棺中的影像给操控了,子曦你站开点,我怕她会伤害你?”
“你说无情?伤害我?”温子曦不为所动的反驳道:“若真是如此我更应该陪在她的身边,她不会伤害我,就算伤害我也胜过于伤害别人,因为我心甘情愿。”
“子曦不要。。。。。。”月读命焦急的喊道。
感觉到有人接近,我的无情剑毫不犹豫的向前刺出,“无情!”耳边响起温子曦深情的呼唤。
我虽然再也看不到他的模样,但清楚的知道无情剑正抵在他胸口心脏的位置,只要轻轻往前一送,就能结束掉他的性命。
“无情,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杀人?我不知道杀人是什么感觉,但我知道你每次杀人,内心会有怎样的不忍与挣扎。所以你从来都不会因为冲动而杀人,在这个世间,这已经使得你比大多数普通人更加仁慈。身负绝世武功,却不会因为一句冒犯而草菅人命,有判断力的杀人,才是人与野兽最根本的区别。如果你迷失了,现在想杀的话就杀我吧,至少我不会像别人那样带着怨念离开人世。”
我握剑的手在颤抖,这番话一字不落的传入心中,我恨不得冲过去咬他几口,这个傻瓜,如果我杀死了其他无辜的人,无情只会痛苦与内疚,可是子曦若是也死在我的手中,难道无情还会独活么?
不知怎的,通过这番思量,方才心底的杀意竟好似淡了几分,我眨眨眼,眼前的红雾渐渐散去,豁然看到温子曦深情无边的脸孔,而在他胸前则弥漫着一大片血迹,我吃了一惊,急忙挥剑归鞘,手忙脚乱的按住那个伤口,“你身上有没有止血药?我要看看伤口有多深,要不要紧。”
子曦一把握住他胸口处我的手,柔声说道:“你别心急,只是很浅的皮外伤,根本不妨事的。”
想起刚刚的凶险,我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怒道:“你还说,让你不要过来,你偏偏不听,若是真的伤到你,那可怎么好!”
“你不会的。”子曦满是微笑的看着我,“我知道你就算是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我的。”
“哦?”我心中的气恼稍稍平息了,却故意刁难的说道:“那可说不好,像方才那种情况,我心中只剩下杀戮,哪里还会管对方是谁,所以你不过是侥幸而已。”
“是么?”子曦夸张的扫扫鼻子上的灰,促狭的说道:“那也没关系,正所谓无情剑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我没想到他这个正经人居然说出一句调笑的话来,一时间竟找不到词汇来对答。
“哈哈哈!”月读命却不管那套的笑出声来,“无情你也有吃瘪的一天啊,笑死我了,枉我刚刚还未为你们担忧了一场。”
看着这两个人,一个笑得肆无忌惮,一个笑得温和无害,我咬咬牙,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回身继续去研究那个令人心有余悸的水晶棺。
“你还真敢再看啊。”月读命急忙将我来开数尺,埋怨道:“你这女人能不能让人省省心,刚才差点没杀了子曦,这会儿还去看那个鬼东西。”
我被月读命的神经兮兮搞得很无奈,却也感动于他的关心,遂正经说道:“方才是因为我开了天眼的缘故,现在用肉眼瞧瞧,想来应该无妨的。“
“为何你对那片血红格外的没有抵抗力?”一直闷不做声的雪姬突然插口道:“我也看到了那片波涛汹涌的血海,也曾置身于沙场征战的幻境,却并没有沉浸其中。我相信不会是因为我的修为比你强大,你是我见过的少有的意志坚定的人。”
我摇头苦笑道:“或许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强。”
子曦依然握着我的手,淡淡道:“应该是因为这红色对于你们这种以鲜血搏命的人来说,是最熟悉也最恐惧的颜色。”
我抽回手,略带不悦的说道:“我不觉得我有晕血症。”
“我说的不是晕血症。”子曦叹息道:“你没发觉么,上次小泉紫樱明明穿着的是幻彩衣,你看到的却是大红色,这代表什么?幻彩衣所蛊惑的,就是人身上最恐惧的事情。”
“我。。。。。。”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有一种被拆穿心事的尴尬。
恐惧,这个词用在无情身上是多么的讽刺,相信无论是在恩济斋还是在武林中,都没有人敢这样想我。可是温子曦说的却句句在理,令人无法反驳。童年时血馒头的滋味终生相伴,我一直不知道其实挥之不去的并不是那种味道,乃是心底处深深的恐惧。就像蓝姬的人血酒,我们以为越深刻接触就会战胜它,其实不然,这种方法兴许对司徒衍的晕血症管用,因为他是轻度的病人,而像我与蓝姬这种病入膏肓的人,对于鲜血的恐惧早已渗入血液乃至灵魂,并将终生如影随形。
终于想通了自己的症结所在,我长叹了口气,幽幽道:“你说的没错,这种血红之色,是无情永生的梦魇。”
抬首看到月读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盯着我,啧啧说道:“你真是个奇怪的女子,本以为你会强作镇定,拒不承认,或者是逃避面对,勃然大怒,谁想你沉思片刻竟坦然承认,不温不火,不卑不亢,这种洒脱恐怕一般男子也不及矣。”
我被他说得有些赧然,正要左以他语,就听温子曦用略带骄傲的声调说道:“这就是无情的不同之处,她从来没有寻常女子的矫揉造作,真情真性,独一无二。”
月读命一撇嘴,揶揄道:“看把你美的,我赞的可是无情,干嘛你要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此言一出,固然子曦有些不好意思,连雪姬那种冰山面孔,都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可见这月读命端的是个活宝。
我干咳一声说道:“既然知道了我这个毛病,那打探这水晶棺虚实的重任,就只能请雪姬代劳了,不知你方才有没有看到血海中信代子的尸身。”
雪姬听到正事,立刻收起那个早已淡得无迹可寻的笑容,正色道:“没看到,但是我发现了一个很特别的情况。”
“能有什么情况。”月读命翻翻眼皮,不以为然的问道。
雪姬冷冷的看他一眼,“我感觉到一股异常强大的魂能,似乎那棺中隐藏着一个大人物。”
“不可能吧!”月读命瞪大眼睛叫嚷道:“我在里面沉睡了几百年,再熟悉不过那水晶棺的构造,除了我怎么还会有个大人物,你一定搞错了。”
雪姬像是不打算跟他一般见识的朝天空翻了个白眼,默不作声的将头瞥向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