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渊,乃是魂术毒巫的开派祖师爷。他的无故失踪很快就得到了门下弟子的重视,众人纷纷出动四下打探师尊的下落。
在那个时候,以及一直到现今流传下来的魂术毒巫,都不曾知晓其实真正的冯渊已然被他驯养的蛊虫取而代之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身为修者的巫师,有的是办法从蛛丝马迹中查探实情。当然冯渊的失踪,弟子们早已认定是毒术毒巫所为,追寻也只是给自己心中的一个笃定罢了。
于是魂术毒术两派巫师实际是在冯渊消失之后,才结为了死敌。但是因着囚禁冯渊的消息被毒术毒巫封锁得死紧,所以魂术毒巫始终以为师尊已经遇害身亡了。
就算得知了这个令人愤懑的消息,魂术弟子也无法为师尊报仇。冯渊的意外消失,使得有关他这一派系的顶级术法失传,门下弟子大都停滞在了入门阶段,悟性稍好的则刚刚迈入中级阶段,根本没有与毒术毒巫的一拼之力。
又由于冯渊招收的邪派弟子良莠不齐,大多为自私自利、凶狠奸诈之徒,也不会为了报仇而搭上自己的性命。
他们自从知道冯渊被袭之后,迅速意识到魂术派系即将面临着岌岌可危的局面,哪里还顾得上理会仇恨,只想要保全自己为上。
其实他们不清楚的是,毒术毒巫在那个时期也是强弩之末。为了设置百虫宴对付虫性冯渊,毒术毒巫内部几乎倾尽了所有的上品蛊虫,根本没有再去讨伐魂术毒巫的实力。
这就正应了一句民间谚语:麻杆打狼,两头害怕。也正因着这种相互牵制的心理,双方都未曾拼尽全力的抗衡,反而形成了一种很微妙的局势,各自相安无事的度过了若干年。
十八年前,苗疆的毒巫发展到当时已经逐渐没落下去。毒术毒巫最终只余下一村蓝姓族人在修炼,而魂术毒巫的数量也大大的减少了,越来越多的苗人不耻于加入他们的行列。
惊天巨变就发生在十八年前,一个魔影突然出现在蓝姓巫师的村落,看不清是人是兽还是妖,或许它是只为嗜血而生的恶魔。一夜之间,魔影用极为残忍的方式屠光了村中数百条人命,连驯养的家畜都未曾放过。
屠戮,这个词表达的并不准确,因为很多族人竟像是死于某种兽类的齿痕下,更有太多的人肢体不全的死无全尸,似乎被活活吃掉了部分血肉。
作为村子里唯一逃出来的小女童,蓝姬的活命也并非仅仅用幸运二字可以形容。她是族长的女儿,生来就身具无穷的灵力,被族中寄予厚望。在突发变故的那一晚,族长心知逃脱无望,于是将族内炼制蛊虫的宝鼎交给了爱女蓝姬,然后叮嘱她好好的活下去,将来学好了术法为族人报仇。
在那样一个鲜血淋漓的夜晚,小小的蓝姬虽然只有六岁,却有如成年女子般的镇静。她郑重的接过父亲手中的宝鼎,心中明白在这一递一接间,也算是完成了一个简短却神圣的仪式。从此后她就是继任族长了,身上也肩负着整个族姓的血海深仇。
弱不禁风的小蓝姬,在宝鼎遮避住身体气味的掩护下,跌跌撞撞的逃出了村子。这一切的一切,多么像一场噩梦,她又多么希望是一场噩梦。
本以为醒来就会烟消云散,可谁知永无机会醒来。
蓝姬六岁前的事情,以及毒术、魂术毒巫两派的纠葛,都在她云淡风轻的讲述中缓缓结束。
眼望着对面这个至坚至强的女子,一时间我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劝慰。或许她根本用不着任何言语的安抚吧,因为太过苍白无力。
“那个咬死一村人的魔影,就是虫性冯渊吗?”霍惊云仍纠结在她的往事中,忍不住问道。
“当年的我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孩,自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蓝姬陡然间目中精光大放,“但是,我始终忘不掉那个魔影发出的肆意笑声,以及他吃人时‘窸窸窣窣’的声响。”
“之前的他在哪里?一直被你们囚禁在村子里吗?”我拒绝想象她描述的那个画面,急忙岔开问道。
蓝姬冲着我露出个嘲弄的笑容,似乎在无声责备我的胆怯。好吧,就算是胆怯吧。无情或许可以面无异色的经历这些恐怖场景,却终是不愿脑补那些血肉模糊的画面。
“虫性冯渊被毒术毒巫关押了数十年,在那些囚禁的年月里,没有一个毒巫将人蛊试炼成功,却给了对方将养调息的时间。”提及毒术毒巫曾经那段贪心不足的举动,蓝姬不禁苦笑出声:“说起来也是因着毒术毒巫的咎由自取,才最终酿成了我们整个蓝姓族人的灭族惨剧。”
“后来呢?冯渊咬死了全村的人,又去了哪里?”我紧随其后的追问。
“我也一直在寻觅他的下落。”蓝姬清澈的眼眸中突然沾染上几分痛楚,“直到我那日代替你去搭救司徒衍,才获悉到有关虫性冯渊的蛛丝马迹。”
“什么!”我惊得站了起来,颤声问道:“你是说,小司徒的噬魂蛊乃是虫性冯渊所下?”
“虽然这些年来,我都在茫茫人海中找寻冯渊的下落,但也绝不愿意会因司徒衍的中蛊而得知。”蓝姬转回头凝望着静静躺在床上的司徒衍,眸光深处的怜惜丝毫不亚于我自己。
“是虫性冯渊干的?”霍惊云与司徒衍的交情不是很深,所以率先反应过来,“那么吴舫老人的儿子吴敌所中的噬魂蛊,也是冯渊所为?”
“肯定是。”蓝姬握紧了粉拳,“噬魂蛊乃是人性冯渊当年最为擅长的一种蛊术,能够害人于无形,魂术毒巫也因此而得名。只不过自从他被毒术巫师囚禁后,这门术法就在魂术一派中失传,多年来无人练就,即便身为魂术弟子也不曾听闻过。”
“或许不一定是冯渊亲自下的蛊,但绝对与他脱不开关系。”相比我们的关心则乱,子曦显然冷静得多,“十八年了,他无论拉拢散落于苗疆的魂术毒巫,还是重新培植自己的势力,都有足够的时间。”
“你不明白这种魂术的修炼。”蓝姬轻轻摇着头颅,低声说道:“当年人性冯渊就是因着修炼噬魂蛊,试图到达巅峰的时候突然被蛊虫反噬,才使得蜘蛛蛊夺舍成功。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虫性冯渊一个人能掌握这种蛊术。其他人若是能够炼制到人性冯渊的状态,也难逃被蛊虫反噬的命运。”
“这些魂术毒巫都疯了吗!”霍惊云失声惊呼着,“这术法邪得厉害,又何必妄自修炼啊!”
“因为无知。”蓝姬的眼光依旧看着司徒衍,轻笑道:“我说的这些修习魂术的弊端,主要来自于囚禁虫性冯渊时期,父亲从他口中详尽得知的,并将之记在了宝鼎里。之前认为冯渊已被蛊虫夺舍,也是源于毒术巫师们的猜想,更不曾知晓乃是修习噬魂蛊的缘故。”
原来是这样,那人性冯渊被虫性冯渊所替代后,因着他派系内无人知晓,所以这个天大的弊端也就被隐匿了下来。后来随着他的失踪,噬魂蛊的终极修炼方法也就此失传,这才造成了这个曾经著名的蛊术到得今日并不出名的原因。
“虫性冯渊既然做过好长一段时期的囚徒,我想他获得自由后不会相信任何人吧。那么他的厉害术法,想必也不会轻易的传授下去。”我从人性来推测虫性,其实但凡具有灵智的生灵,受过一次挫折后就会吸取教训,变得敏感机警。
“我还有个问题。”霍惊云今日变身成了问题少年,再次问询道:“虫性冯渊再度施展噬魂蛊,难道不怕反被蛊虫夺舍吗?”
“噬魂蛊这种蛊术,并非你所想象的那样简单。它更像是一种毒瘾,一旦沾染上则很难摆脱。”蓝姬用两个手指捏起掌心内的甲虫,面孔上露出慈爱的神情,“不同于我用毒来炼蛊,收发自如。噬魂是会成瘾的,明知道危险,却由不得自己渐渐走向沉沦。”
“但是虫性冯渊很聪明。”我轻柔的为司徒衍掖掖被角,就像他真的睡着了一样,“就他目前选择的蛊虫,并不是事先就拥有了一定道行的灵虫,所以距离被蛊虫反噬,还有很久远的路途。”
“你也察觉到了?”蓝姬意外的挑挑眉,“不错,虫性冯渊在被囚禁的这些年月中并没有坐以待毙,他不但将自己的虫性与人身愈加紧密的相融合,在多年的修炼中也是虫性大减而魔性大升。”
“怪不得你说屠戮你们全村人的冯渊是个魔影。”霍惊云摩挲着光滑的下颚呐呐道:“凭他大开杀戒的所为,的确是入了魔道。”
一只披着人皮的蜘蛛蛊,成功逆袭后的喜悦感尚未来得及坐享,突然被人下了百种蛊毒又关押起来数十载,哪怕是普通凡人也会立地成魔吧?
并不是同情虫性冯渊,而是所有的恶行背后,也是存在着诱因的。当年毒术毒巫的一个犹如养虎遗患的举动,几乎为自己派系断绝了所有的生路。
现如今那些作古的先辈们,如若得知蓝姓族人的遭遇,是否会暗叹一句得不偿失,并为之追悔莫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