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婉约娴静,一个文质彬彬、一个楚楚动人,一个玉树临风胜潘安、一个一朵梨花压海棠。无论是性情还是相貌,怎么看,他们两个人都是出奇的般配,天界的金童玉女也不过如是。
无情又算什么呢?性格复杂,长相平庸,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这身武艺,可是,这世间,谁会真心因为一个女子武艺高强而心生爱慕?
初柔就不同了,她虽也是北方人,却有着南方佳丽的温婉静柔。声音总是那么的和风细雨,身段如弱柳扶风般摇曳生姿,容貌更是妩媚柔美我见犹怜。
当然她拥有的不仅仅是外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都有涉猎,女红更是出奇的好,我的好几件长衫都是出自她的双手。但她没有因为杂务而荒废了武功,恩济斋排名第三的杀手绝非浪得虚名。她暗器不只在斋内,放眼江湖上也是绝技。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慈悲。“千手观音”的绰号既是中肯的评价,又是高度的赞扬。比起无情的很辣,初柔鲜少会在比武斗狠时伤人性命,据我所知她手上的人命,就是风影之一人。杀手任务除外,那是任何杀手都无法避免的杀戮,不过听闻她一向只接救人的任务,并且无论再艰巨也绝不伤人性命。
这样的慈悲之心想来也是吸引温子曦的地方吧,她的善良匹配他的悲天悯人,岂不是相得益彰?
“你不收起这块玉佩吗?”楚爷依然神色不动的看着我,“这可是我费尽了心力帮你取回来的。”
是么?你的确是费尽了心力,先用那周易为饵引我们上钩,再一步步故弄玄虚的试探,最终的目的不就是这枚玉佩吗?你算准了我会不计代价的来交换殄文吧?那你是否也早就知晓了无忧的存在?
心中被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扰得冷汗直冒,难道,无忧的失踪与楚爷亦或是恩济斋有关?会吗?明知道他已经是个废人了,还依然纠结于旧事穷追不舍?
“无情。”楚爷再次打断了我的思绪,咄咄逼人的问道:“你真的不要这块玉佩了吗?”
够了!
压抑、隐忍了许久的坏情绪终于承载不住似的从体内爆发出来。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纠结、伤心、痛苦、失望、难堪、自卑、自怜。。。。。。诸般情绪百味杂陈的在心头翻涌,最终汇聚成真正的愤怒。
我一抄手拿起那块微带暖意的玉佩,就像是拿起被人强行抛开了的柔软脆弱的内心,亦或是拿起早已遭人践踏于地低进尘埃的自尊,由着它平躺在我冰凉的掌心。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了,这一点点的温暖连手心都焐不暖,又岂能传递到心田呢?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内串联,无情不是个自作多情的女子,也不曾主动招惹过谁,你们为何要一再的骗我、迫我?
手掌缓缓的收紧、再收紧,皮肤内的骨骼与玉石充分摩擦发出“咯吱吱”的响声,我没有动用体内的真气,只凭着肉体的这股子蛮力,生硬的用力、再用力,直至玉碎。。。。。。。人伤。
“无情!”
伴随着初柔的惊呼,我将整整齐齐碎成四瓣的玉佩掷于桌上,连同手掌被割伤后倾洒下来的血液。鲜红的血滴自白皙无暇的手掌上坠落,犹如红梅盛开在碧绿的碎玉上,释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我冷冷的盯着自己握掌成拳的伤手,露出惨烈的笑容。果然是个好办法,用肉体的疼来抵御心里的痛,这是无情自创的疗伤方式,简单粗暴却出奇的有效。
“够了,无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霍惊云一把抓住我手肘,“难道被人伤害的还嫌不够,你非要再自己伤自己一次?”
我随着他的动作而转头,撞见他心疼莫名的眼眸,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原来这世间还是有人关心我的,不是虚情假意。
“我们走!”霍惊云冷冷的扫了一眼在场诸人,目光中爆发出野兽般凶狠嗜血的光芒。
我下意识的被小霍拽着向门口走,最后看一眼温子曦,后者的眼眸中闪过难掩的悲恸。
“无情!”他跳起来追向我,目光中的急切与关心一如曾经的曾经。
我心中大痛,反握住霍惊云手腕向外疾奔,我不想再面对这个人,他的虚伪已将我伤得体无完肤。
毫无意识的奔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只知道心中被堵住的这口气很闷、很闷。
“傻丫头,明知道他们在设计伤害你,干嘛要伤心啊。”霍惊云居然没有出言嘲讽我,一改常态的柔声说道。
我不习惯的转头望望他,诧异道:“我以为你会骂我活该。”
“我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吗!”他撩起外衣,在内衣的衣襟上撕扯下布条,一面熟练的替我包扎伤口,一面说道:“你不是劝过我说爱一个人没有错吗?那么就算爱错了人也不是错啊,干嘛要伤害自己,多不值得。”
我静静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把上好的创伤药粉倒在我裂开的手掌内,再用布条一层又一层的缠绕,动作轻柔又麻利,仔细的样子就像是对待易碎的瓷娃娃。
心中被冻僵的地方终于开始回暖,“惊云,幸好你来了。”
“那当然,我刚才可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去拯救你,要知道即便是咱俩联手也不一定是那两人的对手。”霍大少理所当然又心有余悸的说道。
“又不是要打架。”我不禁失笑,“不过我到宁愿打一架也好过这般。”
“我就知道那女人找你准没好事。”他犹自气恨不已的嘟囔道:“幸好跟过来看看,这下你相信她的虚伪了吧。”
我想起方才心中又是一痛,赶紧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这世间虚伪的人随处可见,也不多她一个。”
“这倒是。”霍惊云抬起头关切的打量我,“你也够虚伪的,明明心里痛得要死,表面上还要强装无事。”
我被他说得一愣,随即释然道:“是啊,我们都是虚伪的人,所以才会活在这个虚伪的世俗。真实的人是无法苟活于世的,早晚会被淘汰。”
“我说错了。”他闻言担忧的抱抱我,“你不是虚伪,你是自尊心强。”
“通常自卑感深重的人,自尊心是最强的。”我蜷缩在他临时的怀抱内如是说道。
“你怎么就不能像个正常点的女人呢!”小霍的臂膀在收紧,“我宁可你扑在我怀里哭一场。”
“我这不是比哭还惨吗?”我抬起手臂向他展示那只被包成粽子的手掌。
“你以为自己真的是男子汉啊?还流血不流泪!”霍惊云忍不住笑骂。
“我真的哭不出来。”酝酿了许久,我终于泄气的说道。
“你是个不正常的女人,我是个不正常的男人,等五年以后若还是没人爱,咱俩干脆凑一对吧!”霍惊云故意分散我心神的调侃道。
“为何非要成双配对?”我顺着他的好意打趣道:“一个人浪迹天涯不是更洒脱,我不认为自己适合建立家园。”
“你不是在嫌弃我吧?”霍大少不服气的说道:“我可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店了,江湖中爱慕本少的女子不计其数,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看着他一本正经趾高气昂的样子,虽然明知道是在故意逗我开心,我依然被逗笑。爽朗的笑容回荡在无人的荒野内,将心中的郁气也冲淡了不少。
“这是哪里?”我朝四下看看,很诧异自己怎么会走到这里。
“看你刚刚那副神魂颠倒的样子,现在终于有心情考虑别的事情了?”霍惊云的嘲讽到来得颇有些后知后觉。
我耸耸肩决定暂避其锋芒,观察地势似乎身处于城南的郊野,唯有这里几乎寸草不生,是片贫瘠的土地。
肚子却在此时不争气的叫嚷了起来,我抬首瞥了眼惊诧的霍大少,脸色微红。
“你居然还有心情饿?”他像是发现了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脸郁闷道:“我刚刚还在想该如何劝你吃点东西呢!”
自昨日午饭后至今就未曾进食,肚子饿其实是很正常的生理反应,就算心痛难忍,也无法阻止腹中的空虚感。或许是曾经做过小叫化的原因吧,那种对于饥饿的恐惧感要远超其他刑罚。现在的无情几日几夜不进食并无妨碍,但是在心情极度不佳的情形下,胃中的那种空荡感就愈发严重了起来。
霍惊云自怀内掏出一包被压扁了的,尚有余温的菜包子,嘀咕道:“你绝对是不正常,人家受情伤都吃不下东西,那这女人居然饿得肚子咕咕叫。”
“你废话真多!”我一把抢了过来,往嘴里狠狠的塞了一个包子,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霍惊云开始还兴致盎然的看着我,一脸的安慰,可自从发现我将包子吃光了犹不满足,又拉他来到这家酒楼里点了满满一桌菜肴,不计荤腥的大吃大喝之后,终于察觉出不对劲。
“别吃了!”他一把按住我要加菜的手,拦阻道。
“怎么?怕我没钱付账?”我斜斜的瞥他一眼,抬起另一只包成粽子的手向着离自己最近的那道水晶肘子伸去。
“我说别吃了!”霍惊云伸掌成爪对着我的伤手抓下。
我并不理会,手掌一翻露在外面的手指疾点他手腕处的神门穴。霍大少无奈侧腕,爪式不变,五指大张顺势戳我手背阳溪、阳池、阳谷、合谷四穴。
我手腕猛地向上一卷,用手背撞他手背,他急忙向下滑落,再向外横移后上翻点我手心。我改掌为刀反削他手指,他蜷缩起手指以拳相抗。我变刀为掌一把握住他拳头,风驰电掣般的小小切磋过后,心中只觉畅快淋漓,不由得对着他哈哈大笑。
这一番你来我往说起来复杂,其实不过是兔起鹘落的瞬间,我俩施展的都是最普通的小擒拿手,考验的不是死招式,而是手疾眼快的应变能力。武功招式的最动人之处就在于那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至高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