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孟然死了?九重楼天香楼楼主死了?
在场众人无一不露出前所未有的惊诧之色。
与陶孟然一伙的人当即举起刀剑,便欲杀了叶秋,但被其中一个人拦住道:“这小子连陶楼主都能一招杀死,我们千万别自寻死路,反正这小子算是死到临头了,我们不必如此心急报仇!”
那伙人听了此番话,面面相觑,都觉得说得合情合理,当下又瘪了一股气,连陶孟然的尸体都没有抬走便匆忙离开了这里。
他们嘴上口口声声叫嚷着报仇,但是打心底不愿意再招惹这样的是非。
没有人拦住这伙人,也是知道这些人充当的不过是看戏的角色,为了不牵连无辜,还是让他们这般信誓旦旦却堂而皇之地逃之夭夭了。
庄晨根本不在乎这些宵小之辈,他的眼睛尽是不可思议,他实在搞不明白叶秋道理哪里来得内功,哪里习来的招式,明明有种上不得台面的即时感,但是却收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
更让他惊奇的是,叶秋这种招式,这种出其不意的效果竟然活生生将号称九重楼内功第一的陶孟然给一拳打死了!
一拳!
庄晨的刀收了鞘,他看着宛如高山耸立在这间鲜花屋内的叶秋,骇然无措,但是他毕竟是钟离雪的徒弟,所以很快他便恢复了那种只会对刀产生敬畏的态度,一个前倾,人如飞燕已然站在了叶秋面前。
他此举的目的无非就是避开慕容语,他发现如果在门外直接出刀的话,一侧的慕容语势必会提拐挡住自己。
思量片刻,他最终还是先前靠近了叶秋。
叶秋没想到庄晨再次袭来,目光呆愣。
刀光一闪,刀轻而易举地抵在了叶秋的脖颈上。
庄晨不明白为何一招致陶孟然死地的叶秋为何连自己的一刀都挡不住,若是他真得劈了下去,叶秋的人头便会应声倒地。
他好奇道:“叶秋,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叶秋根本没有理会庄晨的刀,他空洞的眼神死死地定格在陶孟然的尸体之上,微微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自己也不了解自己。
他不了解现在的自己,自从得到绝情纸的秘密,自从开始苦心修炼绝情纸上的秘籍之时,他只要一动心便感觉一种死亡的气息弥漫而来,即便那时候他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感觉自己在透支自己的余生。
庄晨不明白叶秋为何如此反应,以为他是害怕,便有些不屑,冷冷道:“人都死了你还怕什么?”
叶秋失了魂,他迷茫地看着自己那砸死陶孟然的拳头,喃喃道:“我怕什么?”
庄晨一连问了两个问题,叶秋都是重复着。
屋内三女纷纷奔向屋内,唯独天下守在门口,他的目光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邱柔扶住叶秋,她今晚一连见了叶秋好几副面孔,都是她平日里不曾见过的,所以她突然感觉到害怕,一向矜持柔和的她突然焦虑起来,轻喊着:“公子,公子!”
她跟叶秋何等的关系,她平日里何等的寡言少语。
然而她此刻如此简单的动作,如此简单的话,让尤怜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在叶秋和邱柔两人之间来回看着。
徐飘飘从没有有过取代邱柔的想法,她一直都只想着好好照顾自己的恩公,所以她倒是并无他想,只是不忍心看见叶秋如此神情。
庄晨见众女竟然无视自己,将自己推搡到一边,还不停地瞪了自己几眼,毕竟年少多愁善感,当下有些别扭,急忙将刀收回了鞘,略显尴尬,但离开时还故作潇洒,一步接着一步,走到门口回过头冷声道:“叶秋,这个江湖有你这样的人才有意思,希望有机会能和你切磋切磋!”
说罢,他人已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然而没有人太注意庄晨,他们只是心疼着叶秋。
叶秋当然没事,他只是突然意识到绝情纸潜在的威胁或者说是恐怖,他现在终于明白在万刀楼时候孙毅跟自己说得一番若有深意的话,也终于明白自己当初为何能够成功偷袭习了绝情纸的主人。
他慢慢挪动自己的脖子,深情看向邱柔,一言不发。
他该说什么?
如果放弃邱柔,放弃一切感情,他便等于丧失了活下去的意义;如果一味修炼绝情纸,他必定如绝情纸上所说:尸骨无存!
放弃邱柔,意味着不能保护。
放弃绝情纸,同样意味着不能保护。
自古昼夜两难全,岂道庸人自扰之?
邱柔不知道叶秋内心究竟想了什么,但她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安,一种冰冷的感觉蔓延全身,她霍然睁大双眼,与叶秋四目相对,急切道:“公子,你......”
叶秋没有理会邱柔,而是转头看向了丁竹洲,他看着丁竹洲就好像看见了未来的自己!
......
叶秋这边杀陶孟然,失魂落魄。
丁竹洲眼前唯有紫玉,同样失魂落魄。
紫玉的脸本是那般年轻貌美,此刻逐渐现出浅浅的皱纹,旋即皮肤也渐渐褶皱起来,她的脸就好像一张洁白的纸突然扔进了水里一般拧巴!
她的眼像是星辰遇见了太阳,逐渐黯淡;她的鼻像是山丘崩坍,逐渐皱垮;她的唇像是凋零的花,逐渐失去色泽。
她的整张脸最终定格着满是沟壑般皱纹的模样!
她无力,但是却微笑道:“竹洲,真高兴再看到你!”
她说一句话,从口中便有一股朦胧的气蒸发到半空。
丁竹洲轻轻地握住紫玉的手,将自己的头轻轻倚靠在紫玉的胴体之侧,哭道:“紫玉,我也高兴能再看到你!”
紫玉斜过头,她到现在都没有从那个红绸缎的捆束中脱离。
如果一开始陶孟然在的时候,别人忌惮他的实力,而不敢拔刀救出紫玉的话,那现在或许就是因为她孱弱的身子,这才没有人有丝毫的念头去触碰着仅有最后一丝气息的紫玉。
丁竹洲再没有想过要将紫玉放下,他怕自己只要稍微用力,紫玉便香消玉殒。
紫玉一直是笑着的,她很想去摸丁竹洲的长发,但是她无能为力,只微微道:“真想再替你梳一次头发,然后将我的发饰盘在你的头上,那真的好好玩!”
她在说些什么?
弥留之际的她似乎很开心地在回忆以前的美好。
但是对丁竹洲去一直哭着,他缓缓抬起头,缓缓滚动自己的轮椅,将自己移到了紫玉的头前,然后他拼命地伸出脖子,没有腿的他只能用收手撑住轮椅,拼命地将自己的唇靠近紫玉的唇。
他的眼泪滴在了紫玉的胸前!
紫玉没有任何的遗憾,只笑道:“真调皮,你的长发弄得我痒痒的。”
丁竹洲重新坐在了轮椅上,他刚准备移向紫玉一侧的时候,突然看见紫玉身上的花竟然变得出奇的妖艳,比他刚进来时还开得妖艳,旋即当那些花似乎拼命开到最为繁盛的时候,缓缓垂下了花瓣,花色也慢慢暗淡。
他突然意识到不妙,迅速挪动了可以看清紫玉的脸位置的时候,紫玉已然闭上了双眼。
她在笑!
他却哭了!
花也枯萎了!
“啊!!紫玉!!”
丁竹洲声嘶力竭地哭着,在这灯火通明的屋子内,他趴在紫玉身上放纵地哭起来。
......
叶秋注意到了紫玉身上的花,仔细回想着刚进入天香楼的种种,旋即回头扫视满屋子,发现那原本娇艳的花也开始凋零枯萎。
所有人都看见了。
尤怜露见状,当即猛吸一口凉气,拉着叶秋,着急道:“我们快出去吧,这满屋子的花都枯萎了!”
叶秋没有回答,他不想说话,他只是茫然地看着丁竹洲。
正此时,慕容语脸颊上划过好些残瓣,皱眉不解道:“陶孟然死了就没有人给那些像紫玉这样的少女灌输真气,而且我们这样大声肯定也紊乱了她们的气息,难道这天香楼?”
叶秋终于有了反应,他的目光一直在丁竹洲那边,他微微道:“没错,这天香楼再也不会存在了!”
尤怜露见叶秋终于有反应,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眯着眼睛道:“赶紧逃出去吧!”
叶秋不走,邱柔也不走,徐飘飘也不走。
尤怜露简直不知道说这些人什么好,憋了一股气,一跺脚,哼声道:“不走,都不走!迟早被埋了!”
她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人却也已然守在了叶秋面前。
叶秋微微一笑看着丁竹洲,开口道:“一起走吧!”
丁竹洲看着早如枯树般的紫玉,许久才转过头,才看向叶秋,叹气道:“嗯,走吧!”
如此一言,叶秋总算松了一口气,道:“好,我们赶紧冲出去吧!”
说罢,慕容语便不多逗留,待得叶秋等人奔出数步,耳根一动,寻声跟上。
就在众人不喜不悲,冲出天香楼的时候,佯装冲出丁竹洲才出紫玉的屋子时却突然停止,急忙转回了紫玉的屋子,将自己靠在紫玉的胴体之上,旋即目光斜视一处烛火,右掌施力一吸,那蜡烛竟然凭空飞到了他的手上。
他再看一眼紫玉,毫不犹豫将蜡烛扔在了满是枯萎花瓣的地上。
他此刻,才终于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