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风起,虽是午后但是这大风刮得有些不近人情。叶秋推开门走出去,沿着何庄又长又曲折的庭廊悠然散步。
太阳虽已升起在天空,但是被朦胧的烟雾遮住了光,显得说不出的神秘。
叶秋觉得何庄真的是个非常华贵的庄院,长廊布置在几个关键房子的行途上,很显然他已经被何庄的人当作贵宾对待了。长廊朱栏青瓦,偶有驻足歇脚的亭子,亭内宽敞空荡。
他喜欢安静地坐在亭子里,或看着不远处整齐的房屋,或看着刚入何庄的时候见到的莲花池。
这样的天气,过了正午都是会起风的。只要风出起来,就会满天灰尘,即使这样大的灰尘似乎也弄脏不了如此干净的何庄。
因为始终有人来打扫。打扫卫生的竟然是何飞。
他手中竟然没有那个无鞘剑,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根扫帚。
扫帚自然也是不需要鞘的。
扫帚不能杀人,只能扫地,这对于任何一个有尊严的人都是一种耻辱。
他扫到叶秋所在的亭子的时候,突然低下头,继续往前扫过去。
何飞佝偻着身子与叶秋擦肩越过的时候,他长吁口气。
他究竟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态走这段路的,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被人剥夺一样变成了路人甲,他竟然欣慰叶秋没有看见他,但是当他确定叶秋再也看不见他脸的时候却又多了些许的无奈。
叶秋没有转身,还是坐在亭子内的石凳上,看着莲花,但是他说话了:“说实话,你这一生活得有些累,无论是在何庄还是在桃红柳绿。”
“桃红柳绿”这四个字像锋利的针扎进何飞的肉体,他的皮肉抽搐起来。只有当人受到自己不能承受的刺激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的腰直起来,扶着那根扫帚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秋似乎已经猜到这样的回答,只是淡淡的扬起嘴角说道:“你在桃红柳绿是什么地位,也是扫地的吗?”
“啊!”
何飞大吼一声,将扫帚扔在地上,然后看着自己的手,瞳孔慢慢泛白。他的手从慢慢使劲到最后的无力,像他的人生一样从天上落到地上。
他捡起地上被自己扔掉的扫帚,叹气地说道:“哎,是啊,我明明知道自己是工具,却还想着利用这最后的一根稻草来挽救自己被人约束的一生,我当时告诉自己最后一次,只要再一次我就可以将所有人踩在脚底。”
他越说越激动,咬牙切齿着。也许这辈子都没有人能够看到那张狰狞地面容,他太阳穴处暴出的青筋像一根根蚯蚓潜伏着。
叶秋道:“如果你从一开始就不依靠别人的话,或许你现在已经是个很出名的剑客了,可是现在你手中已经没有剑只有扫帚。”
何飞甩起自己的扫把,转身抵在叶秋的后背处,怒吼道:“你以为扫帚就不能杀人吗?”
叶秋的速度太快,已经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看着何飞伸直着扫帚,淡淡道:“扫帚当然不能杀人。”
何飞甚至没有看见人是如何从他面前移到对面的,心中惊诧之情可见一斑,自知自己已经败在这少年手中一次,断然也打不过了,况且他也并没有真正要出手的意思,所以只是又将扫帚搁在地上靠在桌边,就近坐在叶秋刚刚捂热的石凳上。
何飞是何庄最年轻的管事,就因为的他本事虽不是最厉害的但也能够在江湖上有些名声,如今却不仅辱了自己的名声又给何庄添了些别人茶余饭口的谈资。
他沧桑好多,说话的时候也变得有气无力的样子,轻声道:“你为什么知道我跟桃红柳绿的关系?”
叶秋如实答道:“那日你跟黄莺和黑衣人在悬崖边碰面的事情我都看到了,要不是那日我或许也不会来何庄,也不会看到易含笑,也不会……”
“也不会让我落到如此不堪。”何飞抢先将叶秋的话接过来。
叶秋道:“是的。”
何飞道:“那我跟黑衣人所说的你都知道了?”
叶秋微微道:“你们附耳悄声的话,我一概不知。”
何飞道:“你想我现在告诉你?”
叶秋道:“当然,如果你不说也没关系。”
何飞道:“哦?”
叶秋实在太自信,话锋一转,问道:“其实我相信你这样一个急于出人头地的人一定会知道乔红儿剥皮案的事情吧?”
这样的话其实是问句,但是叶秋说的却是一个真实的事情,何飞自然也不会矢口否认。
何飞只是很惊讶,他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怪物,难道跟“广识星”卜算子一样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这样的怪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
何飞苦笑着,像要哭出来道:“你很聪明。”
叶秋笑起来,闻着空气中飘来的花香。如果没有灰尘的话,呼吸下春天的气息挺好的。
他还喜欢听别人的夸奖,当别人夸奖的时候,一定会告诉别人为什么自己知道的那么多,显然现在他就开始说了:“很多事情都是很巧合的,我和易含笑正好寻着线索赶去荆门镖局的时候,韩江和赵铁心竟然演了一出戏,戏要做得逼真,自然会引用一些事实的情况,这事实就是那几日他们正好要押镖前往何庄。再然后我在悬崖听到你早早就已经赶到荆门镖局暗中监视。”
何飞道:“继续说下去。”
叶秋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当你听说赵铁心去赐灵镇找绝情纸的时候,你动心了,你尾随其后。很显然,你是抢先赵铁心发现的女尸,你是听谁说绝情纸在女尸身上的?”
何飞冷哼一声,说道:“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问我干吗?”
叶秋无奈地耸耸肩,说道:“你也不知道吧,只是谣言让你忍不住去看个究竟吧,但是你赶到现场的时候发现女尸胸口大开,肚兜上有张纸,以为是绝情纸便拿起来,也不想想既然有人用刀气割开了尸体的衣衫为什么没有将纸拿走呢?答案只有一个,就是绝情纸是假的,但当时你没有这样想。你拿起纸准备走的时候,不经意看到女尸手腕处的桃花烙印,竟然是‘桃红柳绿’的成员,你下意识地将其衣袖展开遮住了烙印。”
“桃红柳绿”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身上的烙印如同此人的隐私一般除了组织人员可以见到之外,万万不能给其他人看到,既然入了门,彼此就是要时时刻刻督促的。
何飞笑道:“我并不是‘桃红柳绿’的成员,我跟赵铁心交手的时候故意漏破绽给他一张假的绝情纸,殊不知自己也是被戏耍了一番。”
这笑有些苦,他看着叶秋,叹息着垂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