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时辰之后,房间里的圆桌上便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喷香四溢。南宫轩璘看着那些菜肴,不自觉的咽口水。
一会儿之后,黑猿拿着一个白色的酒坛回来,在南宫轩璘身边坐下。
“好了,我们吃吧。”黑猿说着,抬手招呼黑衣卫们。
七个人一动不动,像是根本没看到黑猿的动作。
“额。”黑猿有些无奈的看向南宫轩璘。
“好了,你们也过来坐吧。”南宫轩璘头也不回的说,边说边自顾自的往嘴里夹菜。
黑猿看着南宫轩璘的模样,哈哈笑了笑。
“轩璘,你慢点吃。”他往几人的酒杯里倒酒,然后也坐了下来。
“来,我们来干一杯。”他举杯,无人相应,南宫轩璘埋头吃饭,黑衣卫们也埋头吃饭。
“额。”黑猿举着酒杯,有些尴尬,放下也不是,继续举着也不是。
“轩璘。”他叫了一声。
南宫轩璘抬头看看他,又扭头看了看和自己一样埋头吃饭的黑衣卫们。耸耸肩,也举起了酒杯。
“大家都举杯吧。”南宫轩璘看着血狼和黑衣卫们苦笑,“你们不用拘束了,该怎么吃就怎么吃,我又不喜欢喝酒,这一杯完了你们就随意好了。”
南宫轩璘看着酒杯里透明的液体,心想这玩意跟水差不多,怎么会那么难喝呢?跟毒药似的。
“好好,就喝一杯。”黑猿笑着应和。
“祝轩璘你早日突破王境。”他说。
“祝主人早日突破王境。”
“借你们吉言了。”南宫轩璘笑,苦着脸把酒杯送到嘴边,仰头一饮而尽。火热的感觉顺着喉咙蔓延到胃部,就像是吞进去了一团火焰。
“咳咳咳......”南宫轩璘咳嗽了一阵,埋头飞快的扒饭,眼睛里都快流出眼泪来了。
“哈哈哈。”黑猿看着他大笑,黑衣卫们也是忍俊不禁。
“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不会喝酒嘛,又没什么了不起。”南宫轩璘翻了个白眼。
黑猿看到南宫轩璘的表现,愣了愣,随即不自觉的笑笑。之前他一直以为这是个冰山一样的男孩,虽然也会笑,可那些笑里也一样结着冰霜,透着渗人的冷意。没想到他居然也会有这么孩子气的模样,这样看来,他才真的像是个孩子。
黑衣卫们也看到了南宫轩璘翻白眼的表情,脸上的神色也放松了一些,不再那么拘束,在黑猿的相邀下频频举杯。
“吃饱了。”南宫轩璘靠着椅背,露出满足的笑容。
黑衣卫们也相继停下了筷子,正襟危坐,似乎随时都可以立即投入战斗。
黑猿放下酒杯,饮尽最后一杯酒后,他的表情有了一些莫名的变化。
“轩璘,谢谢你。”他看着南宫轩璘,笑着脸上却有些悲伤的意味。
“黑猿大哥,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谢谢啊?”南宫轩璘歪歪头,看着他。
“跟你讲个故事吧。”黑猿忽然转移了话题说,“很久以前,有个孩子,他和父亲相依为命,在一个叫云山的小镇生活。虽然家里没什么钱,生活过得很清贫,可他却也很快乐,父亲很疼他,每天做工回来都会给他带一个鸡腿吃。”
“在镇上,还有个叫小瑾的女孩跟他是好朋友,他们每天都会在一起玩耍,从小镇的东边玩到西边,南边玩到北边。可有个小孩不喜欢他,因为女孩只跟他玩,不跟那个小孩玩,有一次他们因为一只贝壳大打出手,男孩打掉了那个孩子的门牙。他抢到了那只贝壳,送给了那个只喜欢跟他玩的女孩。”
“晚上回家的时候,他被父亲狠狠打了一顿,那个被他打掉了门牙的孩子,是镇长家的公子,父亲就是帮镇长家做工的,从那天以后,他再也没吃到过父亲带回家的鸡腿。”
“时间过的很快,一转眼十年时间过去了,他和女孩都长大成人,到了婚配的年纪,他们是青梅竹马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一个愿娶,一个愿嫁。”
“可镇长家的公子也长大了,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也一直还喜欢着女孩。他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老爹是镇长,所以抬到女孩家的聘礼堆满了整个堂屋,女孩的父亲心动了,逼着女孩嫁到了镇长家。”
“男孩不甘心,在女孩出嫁那天拦下了喜轿,拼死抢出了女孩,要带着她私奔,两人拼死的逃,逃啊逃。”黑猿说着,眼神空洞,神色落寞,南宫轩璘和黑衣卫们不说话,静静的听着。
“可他们又能逃到哪去呢?镇长家那么多的家丁,个个身手不凡,没有修炼过的女孩和男孩怎么逃得出他们的手心,最后被逼上了悬崖。”
“小镇的北边靠着海,海潮从很远的地方涌来,在礁石上拍出白色的浪花。”
“他们走投无路了。镇长的公子带着大群的追兵赶来,女孩的父亲,还有男孩的父亲也一起来了。只是,男孩的父亲,是被拖着来的,这一路上,男孩和女孩逃了多久,追兵们追了多久,他就被拖了多久。”
“看到父亲衣衫褴褛,奄奄一息的模样,男孩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最终,女孩妥协了,跟着镇长家的公子离开了,男孩知道,女孩是为了救他啊,也是为了救他的父亲。”
“海边,崖壁上,父亲在男孩的怀里离开了人世,他已经老了,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磨?”
“公子带着女孩走了,追兵们还是团团围着他,镇长家的公子根本不打算放过他。不是因为他带走了女孩,是因为他在小的时候,打断了公子的门牙。”
“到那一刻,他才明白,原来那个公子根本就不喜欢女孩,他只是为了报复男孩小时候打断了他的门牙。”
“父亲死了,喜欢的女孩他也没能保护。那个公子因为一颗门牙,杀了他的父亲,毁了女孩的人生,现在连他也不打算放过。”
“最后男孩心灰意冷,抱着父亲的尸体跳下了悬崖,死不见尸。”
黑猿说完,忽然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
“那个男孩,就是黑猿大哥吗?”沉默了许久,南宫轩璘才开口问。
“是啊,那个男孩就是我。如果不是我,父亲又怎么会死,小瑾又怎么会到现在还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黑猿说着,忽然间面目狰狞。
“所以那次大难不死之后,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回去,一定要那个杀死我父亲,毁掉小瑾人生的家伙,跪在我面前,我会亲手砍下他的头。”
“为了达成这个心愿,我可以不择手段,所以我毅然决然的和大哥上乌风寨当了强盗。”
“所以在你让我看到希望的时候,我就决定要紧紧抓住,绝不放过。”他看向南宫轩璘,眼睛里满是疯狂。
南宫轩璘皱眉,黑猿的表现让他觉得有些不安。圆桌上正襟危坐的黑衣卫们身体晃了晃,趴倒在桌子上。
一阵眩晕的感觉袭上大脑,南宫轩璘靠着椅背,四肢无力,经脉里的元力完全无法调动,像是和他失去了联系。
怎么会这样?他看向黑猿。
黑猿看着他笑笑,站起来,完全像是个没事人。
“是天狐香,我放在了酒里。这种药对人无害,发作缓慢,只会令人失去行动能力,中了天狐香甚至连元力也无法调动,只有等药力消散才能恢复。”
“你兑换的这些灵药,还有猎杀元兽得来的元晶,对我来说是一辈子也无法拥有的东西,有了他们我就可以突破王境,到时候就有足够的力量回去报仇了。”
黑猿说着,缓缓笑了起来。
“我等了快十几年了,好不容易才看到这样的机会,我怎么能放过?”
“轩璘,谢谢你。等我报了仇,自会回来向你还有大哥请罪。”他转身往外走,声音远远的传来。
“以后不要轻易地相信别人啊,这个世界从来都是黑色的,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或许你最相信的人,其实已经背叛你了。”
南宫轩璘看着黑猿离开的背影,目光漠然,强烈的药力上涌,天旋地转,他倒在椅子上眼前只剩一片黑暗。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南宫轩璘坐在红木方椅里,抱着膝盖,眼神空洞。
心里像是被撕裂了似的痛,他一直都以为自己的心里结着冰霜,封冻了所有的感情。可在黑猿背叛自己的那一刹那,巨大的疼痛淹没了他。
他们认识还不是很久,也只相处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没什么感情。可为什么心里还是会那么痛呢?他明明都还没有把黑猿当成自己的朋友啊。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把那些事关自己未来的东西交给了他吗?
那枚虚灵戒里装载的东西不只是微不足道的灵丹和元晶,还有他对于黑猿的信任。他把改变自己未来的一部分钥匙交给黑猿保管,那种莫名的信任,就跟南宫玉在面对着狰狞可怖的巨岩蝎时,把自己的命交到他手里是一样的。
一样的毫无理由,就是因为我相信你,所以可以把命交到你的手里。
南宫轩璘,他本该是个冰山般的男孩,高傲而孤独,那么重要的东西本应该只握在他自己的手里,可他相信了那个叫黑猿的男人,近乎毫无保留的相信。
原来这就是被人背叛的感觉么?南宫轩璘自嘲的笑,他第一次那么相信一个人,就像南宫玉相信自己一样。想不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叮......当......黑衣卫悠然醒转,圆形木桌晃了晃,倒下的杯子和站着的碗碰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意识到不对,黑衣卫们立刻站起来,在南宫轩璘身后单膝跪地。
“主人,属下有罪,请主人降罚。”黑衣卫们异口同声。
“有罪?你们何罪之有?”他的声音很冷,像是一直冰冻到底部的寒潭。
“属下不该上桌和主人共饮,要不是这样,二首领怎会有机会下手。”
“你们没罪,是我让你们上桌的。不过是我自己,自作自受罢了。”南宫轩璘自嘲地笑笑。
黑衣卫们低着头,不敢说话。
“我们回狩猎场。”他从红木方椅里放下脚,起身,走出房间。
黑衣卫们立刻跟上,一步不离。
血狼偷偷抬头,看向南宫轩璘的背影。那个小小的身影像是一个黑色的漩涡,周遭是明亮的,可那些光怎么也照不亮他的背影。
难以言喻的东西从那个漩涡里流窜了出来,也流窜进了血狼的心里,他忽然就悲伤了起来,莫名的悲伤,那股悲伤竟是怎么也无法驱散。
那么沉重,像是严冬里的寒意,也像是遮天蔽日的雨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