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二人在暗道中摸索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走到了尽头,尽头的上空雨水淋漓而下。
“这是哪里?”唐云抬起头,漆黑一片,只觉雨水拍在脸上,不禁打了个冷战。
“这是济世堂后院的井底,与我们进来时的枯井相通。”范宽儿望了望上空,从衣兜里摸出一块石子向上扔去。
只听“叮”一声,井中落下一条绳索,范宽儿将其缠在唐云腰际,自己抓住绳索向下拉了拉。
“吱吱”声又起,唐云二人缓缓向上升去。
“终于逃生了”唐云心中一阵轻松,右手抓住井沿,刚想聚劲爬出来,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这只手力道雄沉,猛地一提,将唐云连着范宽儿一起提出井中。
唐云心中一惊,甫一落地,便向后急退了三步,这一夜变数太多了,唐云紧绷的神经敏感之极。
“二少爷不用怕,是济世堂的常大夫。”范宽儿拖住唐云,将唐云腰际绳索解开。
雨夜中,唐云向黑影瞧去,见黑影向自己走来,忙上前一步道:“多谢常先生搭救。”
“不必客气,分内之事而已,你气息微弱,脉象杂乱,快随老夫进堂。”常大夫说话快绝,偏又吐字清晰,听得唐云甚是舒服。
二人一行绕过后院屋舍,穿过小门,过了三间厅堂,才隐隐看到一丝光亮。
唐云二人随着黑影向亮光走去,来到济世堂正堂前,方行到堂门口,一道黑影便从堂中窜了出来。
“唐云,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黑影撑着纸伞,在唐云身前停了下来,将伞交给范宽儿,拉起唐云便向堂中行去。
借着烛火,唐云蓦地一楞,脱口道:“曹公公,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这道黑影便是帝宫内侍之臣曹梦忠。
“我来采购些药材,路上遇见了寇校尉,便来接应你。”曹梦忠拉着唐云坐下,对侍立在旁的小药童道:“小木耳,快去泡些茶水来,给你师父和这两位哥哥暖暖身子。”
小药童听到传呼却是不为所动,转首看向走进堂来的师父,一脸询问之色。
“嘿,怎么这般木讷,我与你师父可是老交情了,快去快去。”曹梦忠见小药童静立在侧,却是不言不动,当下气恼起来,圆脸忽的一绷,低喝道。
“唐云有金创之伤,三日内不得沾水,否则神仙难救。”常大夫向小药童挥了挥手道:“木耳,去将治疗金创之伤的医具拿来。”
小药童听到师父传令,当下如释重负,撒开双腿便向左堂跑去。
“这小木耳才这般大便通晓些医理,你可真是教导有方啊。”曹梦忠看着跑进左堂的小药童恍然悟道。
“可惜他是个哑儿。”常大夫将唐云湿衣褪下,轻声道。
“他是哑巴”唐云听得一愣,那小药童生的眉清目秀,却是个哑巴。
“二少爷,我去帮小木耳。”范宽儿见唐云脸色煞白,浑身抖动不已,心下着急,便想快些取来医具,让常大夫医治。
常大夫将唐云上身褪尽,取来干布将唐云身体擦拭干净,曹梦忠撑着灯台,站在二人身侧,借着光亮,唐云左肩伤口映入众人眼中,只见伤口处肿胀若球,汩汩地向外流出黑血,周遭皮肉早已被雨水泡的死白,死白中有隐现黑纹。
曹梦忠见伤口竟是这般惨状,低头骂道:“这帮无耻之徒,对一个孩子竟也下得狠手。”
常大夫双眉紧锁,犹豫片刻方道:“伤口处皮肉早已坏死,只能切除了。”
“常大夫,医具来了。”只见范宽儿抱着一只藤箱从左堂走了出来,小木耳将铜盆支在常大夫身旁。
“范宽儿,将我衣服收起来。”唐云神情渐渐恍惚,只是隐隐觉得衣服中有重要的东西。
范宽儿没有多问,将唐云衣物揉作一团抱在胸前,神情紧张地看着唐云左肩的伤口。
“左肩伤口却还好办,只是背脊的剑伤难办些,风压透入肌理,如今淤血扩散,只能放血治疗了。”常大夫将火油涂在唐云伤口上,火油性烈,疼地唐云猛地冲起,浑身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汗。
“放血治疗?”曹梦忠面色一沉,喃喃道。
“可惜唐云已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只有七日之后方能放血。”常大夫待火油完全浸入伤处,放拿起柳叶刀对范宽儿道:“将唐云身体缚住,切除过程会有些痛楚。”
“那这七日之内,唐云会不会有生命危险?”曹梦忠将灯台交给小木耳,自己与范宽儿合力缚住唐云。
“生命危险却是没有,只不过背脊疼痛难耐,使人受尽折磨。”常大夫神情专注,柳叶刀快速在伤口处飞旋起来,唐云浑身抖动不已,口中“咿呀”**。
“二少爷,你忍着点,就快完了。”范宽儿见唐云痛的面无人色,不禁哽咽道。
几息过后,伤口腐肉终于切除殆尽,而这时的唐云也早已气息微弱,瘫作一团。
常大夫将金疮药涂在纱布上,将伤口仔细包扎结实,找了件干爽的衣服给唐云换上。
“渴,我好渴。”唐云躺在大堂的靠椅上,口口中不住低语。
范宽听见唐云呼唤,忙端起桌旁茶碗向唐云干燥的口中送去。
“快住手,这会要了他的命,金疮之伤最忌饮饮水。”常大夫一把夺过范宽儿手中茶碗,厉声道。
“那怎么办?”范宽儿知道人若是失血过多,必定口渴难耐,看着唐云憔悴变形的面容,范宽儿心急不已。
“木耳,去取羊脂大饼来。”常大夫转首对小药童道。
不一会儿,木耳回来了,将盛有羊脂和大饼碎屑的瓷碗递给师父。
常大夫将瓷碗放在鼻下闻了闻,将碗中之物拌匀,令范宽儿喂给唐云。
吃了半碗,唐云不再**,也不喊口渴,竟渐渐转醒过来,范宽儿见唐云竟清醒过来,不住向常大夫道谢。
“老常头,你曾说你年轻的时候在军中做过行医,我本是不信的。可今天你这‘肥脂止渴’的手艺却是出自军中土方无疑,原来你说的是真的呐。”曹梦忠见老友医术高明,不禁感叹道。
“你呀你,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常大夫轻抚颌下银须,豪爽笑道。
“如今三候已然倒台,看来帝君这次是下了狠心啊。”常大夫将医具收起,喟叹道。
“一切都是李复庭搞的鬼,这厮在朝一天,天下就不得安宁。”曹梦忠愤然道。
“不见得吧,这天下是帝氏的天下,天下只有一个帝释天,却有着千万个李复庭。”常大夫见一切收拾妥当,便与曹梦忠坐了下来,唐云也被范宽儿和木耳移到了右堂静养。
“这天下敢直呼帝君名号的,只怕也就你老常头了,哈哈。”曹梦忠听得一愣,当下自嘲不已已,“帝君确是心狠手辣,可历代帝君又有哪一个是仁慈之君,李复庭我老曹定要扳倒你!”
“天下没有我常定军不敢说的话,我也活了大半辈子了,无所谓什么忌讳不忌讳,只求心中痛痛快而已。”常大夫抿了口清茶,淡然对道。
“好一句只求心中痛快,做人做到你这份上,还真是无所他求了,哈哈。”老友性情直爽,脾性古怪,总是语出惊人,曹梦忠早已见怪不怪了。
曹梦忠望向堂外,天还是那般暗沉,雨却是渐渐停了下来,一种静怡的氛围充盈在济世堂中,曹梦忠暗暗松了口气,“快天明了吧,雨消停停了,一切也都该消停了,只盼唐云能快点好起来,这苦命的孩子。”
“嘭嘭”“常大夫,常大夫,快开门,有人受伤了。”便在众人享受着片刻的宁静之时,大门外忽的传来一阵噪杂,将众人心中这份难得的宁静撕的粉碎。
“范宽儿,我的衣服在哪里?”唐云吃过羊脂大饼,气神渐渐恢复,只是背脊和左肩不时传来刺痛,斜靠在竹床上,轻声问道。
“衣服在这里,二少爷。”范宽儿将衣服放在唐云身旁,小木耳侍立在旁,静静地看着二人。
“还在,书还在。”唐云吃力地抬起右手向衣服摸去,脸上一阵欣慰之色,如释重负地躺了下来。
“书,什么书?”范宽儿将衣服解开,湿漉漉的衣服中赫然出现了两本用油纸包裹的书本,雨水被挡在油纸外,书却是毫发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