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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狱,典狱寝房
这里依然是一片乐土,一片被世人遗忘,可以肆无忌惮的乐土,玩乐的喧哗在很远便能耳闻。
没有人告诉他们大难将至,甚至上面还派人送来了酒肉,虽然每年大节时候,这种犒赏都不会少,但今天是祭天大典啊,上面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送来如此美味的酒肉?何况还有三四天才是大节。
身为典狱长,李峰心中多少会有些顾虑和疑问,但是看着大伙尽情的吃喝调侃,心中也就释然了。在这里当典狱卒,不仅身份低微,饷钱更是稀少,许多兄弟家中都是上有高堂下有妻小,要不是能捞些油水,那是绝然过活不下去的。
想想这台狱的环境,几乎与外世隔绝,而身为典狱卒一年当中绝大多数时间都要守在这里,这不啻为一种煎熬。
所以典狱卒中吃喝嫖赌盛行,甚至可以说是明目张胆,但却没有官员弹劾,上面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们知道营啸的发生便是犯人和典狱卒压抑的一种疯狂释放。
便在李峰乱想之际,只听“吱呀”一声,寝房巨大的木门应声而开,门外卷着草叶的狂风一瞬间倒灌进来,将寝房内吹的一派凌乱,尘土四起。
便在众人一愣之极,一道黑影便卷了进来,接着室内摇曳的灯火,只见来人左眼蒙着黑布,身材魁梧,面目凶恶。
“李二,是你吗?”
“李哥,你怎么来了?”
“前些日子一声不吭便走了,回来就好。”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李二抓起酒坛猛灌了两口,这才将房门关紧,示意大家安静。
“肠谷口埋伏了五千帝岳军,似乎远处还有几支军队正想这里赶来,这台狱已经是一片死地了,大伙快些收拾,随我走。”李二对自己的叔叔点了点头,然后径自向偏房走去,那里放置着应急用的武器。
“等、等会。”典狱长摸了把脸,对李二道:“如此说你不是从肠谷进来的?”
“柏阴山南侧有一处暗道,可通道山外。”
“难怪今日给我们送来如此多的酒肉,他妈的原来是送行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要派军队将肠谷封了?”
“难道说,有人劫狱!”话方出口,典狱长便暗摇其头,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如今整个台狱已经是空牢一座,前几日连博物侯都被刺杀了,还劫个屁。那么这些军队是来对付我们的?”
“大家如果还相信我李二,就去偏房捡了武器,然后随我从暗道出去。”
李二见众狱卒安静了下来,又道:“我们一起守在这台狱已有八年了,不管那些军队是来对付别人还是来对付我们,总之我们是不能在这里干耗下去了。”
“叔叔,下命令吧。”李二急切道。
典狱长摸了把额角的冷汗,见众人皆望着自己,这可是二百多号人啊,如果我们拿起武器跑路,这可是就成为叛逆了,到时候整个帝朝定然容不下我们,我们只能沦为草寇。但是那些军队果真是来灭我们的口呢?
“众兄弟听着,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去把武器捡了,然后从暗道出山。”
典狱长见大伙皆吆喝一声,向偏房冲去,这才将李二拉到一处稍微安静的地方,急切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当日李二在台狱里无意害死黑子,事后李二心中愧疚,觉得对不起黑子,然后便离开了台狱,将黑子的老母安置妥当,本来准备过来与叔叔说一声,然后离开帝都去蓟北。
不想在来的路上,却发现台狱唯一的出入口肠谷被一支黑甲军封堵,而远处烟尘四起,轰然作响,似乎还有援军接应。
如此荒芜之地,竟然接连出现数支帝岳军,而且他们的目标似乎是肠谷的尽头——台狱。
李二知道如今台狱中除了博物侯一人还在龙潭牢中,几乎是一座空牢。如此怪异的情状令李二不由的担心起台狱的兄弟们。
于是李二便找到早已被废弃多年的另一条暗道,这条暗道当初是朝廷下令开凿的,但是在一次泥石流中被毁于一旦,之后便不了了之。
那条暗道是八年前被废止的,到如今除过极少数人知道暗道的具体位置,再无人知晓,而李二便是这极少数人中的一位。
“这么说,那条被泥石流淹没的暗道还能用?”典狱长兴奋问道。
“暗道被毁坏后,这是我第一次再去,循着脑海中的记忆,没想到在柏阴山南侧果真找到了,”说道这里李二似乎更为激动,“多亏了这次的地震,将泥石流形成的山包震裂,这才露出了暗道的入口。”
李二的话听得典狱长连声大叫:“天无绝人之路。”
“叔叔,你说昨晚刘大人又来过这里?果真是来刺杀博物侯的,你能确定吗?”李二急问道。
“这?应该是来刺杀博物侯的,不过自昨晚后,我们没有在开启过黑虎门,这是刘大人下的命令,没有上面的命令不能开启黑虎门,违者斩。”
“如此说来,是没错了。那么那些军队定然是来杀我们灭口的了。”李二小声道。
“我却另有他想,”典狱长想的似乎更深入,“如今博物侯已死的消息还没有流传出去,百姓都以为博物侯还活着,而且深信等大典结束后,就会被帝君放出来。”
“叔叔的意思是说,有不知内情的人要前来劫狱,所以这些军队是来围剿劫狱之人的?”李二恍然道。自己台狱的兄弟只不过区区二百人,如何动用的了数千军队来灭口,此理的确有点说不过去。
“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不被重视的炮灰,所以我们必须逃出去,夹在军队中,只有死路一条。”
“李头说的对,大伙听李头和李哥的。”不知何时众狱卒都已经从偏房出来了,将叔侄二人围在一起,大声吆喝起来。
“李哥,这是你的大斫刀,带我们出去吧。”身边的狱卒将长柄大刀递给李二。
“兄弟们时间紧迫,分一百五十人随李二去南山暗道,其余人留下随我随我殿后——”典狱长拖掉了黑袍,挽起袖口,捡了把横刀。
“叔叔,我来殿后。”
“暗道如今只有你知道具体位置,留下的兄弟只不过是以防万一,行了,大伙快点站好,一刻钟之后便行动。”典狱长不容分说,当下打断李二。
所谓的断后,在一定程度上起到误导敌军的作用,不惜暴露自己,以自身为诱饵,保护大部队安全。除过傻子,没有人不知道断后的危险,但是这些狱卒呢?
“好了好了,别他娘的啰嗦,不就是断后吗?”
“这是上个月的饷钱,出去了交给我老母。”
“我们八年前就是兄弟,不像你拖家带口,老子只有一个小妹。以后便托你了。”
男人之间的情义到底是如何产生的呢?李二盯着自己的叔叔,哽咽道:“叔叔,当年那暗道,可是你带我去的,你怎么会忘了位置呢?”
“这都八年了,人老了,记性当然不中用了,好了好了,别再婆婆——呃?”
画面定格,典狱长的油腻的面颊上汗珠震落,坚定地眼神渐变迷茫,似乎多了一丝悲伤,徒劳张合的厚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悄然的流淌下来一道鲜红的血丝。
然后身子一颤,向后倒摔而去。只是李二分明看的清楚,一支强劲的短箭从自己斜上方的木板墙壁上穿透进来,然后没入叔叔的左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