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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宗走出林子的时候,天际只剩下西天的几道霞光,暗红的霞光竟然令寇宗感到一丝温暖,寇宗脸上挂着久违的微笑望着只剩小半边脸的夕阳。
突然寇宗笑容在脸上凝固,手中的腰刀哐啷一声掉在碎石小路上,滚落在大裂谷的悬崖边。
在暗红的背景中竟然出现了一粒小黑点,小黑点愈来愈大,直直向大裂谷方向飞来。
青鸟?祝大师竟然过来了。寇宗兴奋莫名,竟然原地打起转来。随着黑点的变大,在暗红的背景下渐渐出现了一只大鸟的轮廓,一声清唳,御风而来。
世间充满了神迹,只有绝少数智者知道这些神迹的出处,寇宗不禁回想起唐侯的话。
民间流传的凤凰、青鸟、龙龟三大洪荒神武械(神武械是大型仿兽机械的统称)确实存在,也确是出自凡人之手,那是天工门第一代大师的杰作。
几百年过往云烟,虽然天工门早已不复存在,但是三大神武械都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帝宗大战其间,凤凰青鸟皆被帝朝所得,而宗朝独有龙龟。三大神武械各逞异能,皆以暗袭、刺杀对方高层而存在,双方军队虽然从来没有承认过神武械的存在,但还是被民间野史记录了下来。野史记载虽然七假三真,但也能让众人明白一二。
野史上说,凤凰属火,火死火生,傲决九霄,烈焰滔天。青鸟属风,隐匿云天,轻巧悬空,来去如风。龙龟水土皆得,探黄泉之土,潜九幽之渊,突兀而出,稍纵即离。
民间广为流传的是野史中关于青玄山之战的记叙。话说当时帝宗大战进入胶着状态,双方便派遣神武械探取情报和刺杀高层,没想到双方竟然在滇牧州的青玄山不期而遇,结果在青玄山引发了旷世大战,这是神武械的第一次决战,当然这场大战是鲜为人知的,也是最为惨烈的,因为整个青玄山在这次大战中被一分为二。
长话短说,总之青玄山之战的结果是凤凰青鸟双双陨落,而龙龟被青玄山压在了山底,双方可谓是两败俱伤。
宗朝覆灭后,帝君多次潜人前往滇牧州青玄山探查龙龟的下落,但至今依然毫无头绪。凤凰和青鸟经过祝大师和博物侯的苦心研修,终于使得二鸟重新腾飞而起。
凤凰成了天命教国师的坐骑,而青鸟则随着祝仙工遨游天下。
又一声清唳在寇宗耳边炸响,将沉思的寇宗拉回现实,寇宗忙坐起身来,向大裂谷走去。
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罡风从黑影边缘四溢而下,顿时地面草木掀飞,碎石滚动。大裂谷的上空赫然降下一只巨大的青色木鸟,说是木鸟却通身反射出金光,寇宗知道那是镶满鸟身的金属构件。
青鸟与凤凰体型不相上下,投下的巨大阴影少说也有一座大宅般宽广。青鸟浮悬在大裂谷上空,只有巨大的泛着金光的双翅微微扇动,以提供自身的悬浮力。
细长的鸟喙搭在悬崖的岩石上,随着一声脆响,鸟喙慢慢张开,露出了里面漆黑的空间。
寇宗走到悬崖边拾起腰刀,环手抱在胸前,静静的等待着。
“小寇啊,老头来接你们了,怎么不见小云那孩子。”漆黑的鸟喙中突然传来一阵难听之极的沙哑声,声音好似鸭子叫般,偏又嗓音高亮,听的人耳膜生疼。
未见人,先闻声,寇宗静候在一旁,见祝大师走了出来,才深深一揖,恭敬道:“恭迎大师,大师安康。”
“别整这些俗套,问你话呢?”祝大师跳到寇宗身旁,东张西望起来。
在寇宗的记忆中,只见过祝大师一面,那是九年前随博物侯去滇牧州的黄沙蛮,在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上第一次见到令自己毕生难忘的神武械——青鸟。
寇宗仔细看了看身边这位矮胖的光头佬,和九年前并无二致。白皙的皮肤,光光的头顶,鼓鼓的肚皮,短小的四肢,还有那令人好笑的山羊胡子。寇宗号称九尺大汉,这祝大师站在寇宗身边简直相当于小胖孩子。
寇宗沉声道:“小云已经入山了,想必已经赶到渔阳县了吧。”
祝大师皮肤白中透红,几乎没有皱纹,看似保养的很好,其实寇宗知道祝大师的年龄比之博物侯还要大得多。
“大师怎么会来接应我们,不是正在做实验吗?”寇宗见祝大师双眼圆睁,似乎正在思考什么。
“实验在等结果,我就过来了。”祝大师圆眼一转,见寇宗身上满是血迹,笑道:“路上遇到麻烦了吧,解决完了吗?”
“事情有些蹊跷,祝大师随我到树林一看。”祝大师见多识广,也许能识得那鬼脸人的身份。寇宗说完,便走在前边带路。
“这些鬼脸人武技都不弱,而且十分凶狠,是南方来的,不是闽牧州就是越牧州。”寇宗见祝大师蹲在裂唇鬼身边,便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咦,这些面具竟然摘不下来,难道与面部皮肤粘黏在一起?”祝大师将裂唇鬼的头翻到侧面,然后细细观察起来。
“当时我也试图摘掉他们的面具,但是没有办法摘下来?”寇宗站在祝大师身边,小声道。
“原来如此,小寇快看,”祝大师慢慢将裂唇鬼的面具揭开一角,“我本以为这些面具是用药剂粘上去的,没想到竟然是这般。”
从面具揭开的一角可以看到里面的皮肤血肉模糊,不停的流出黑血。寇宗双眉紧皱,等待着祝大师的答案。
“这些面具都是薄铁所制,我本以为是用药水粘合上去的,所以就从树上抠了点树脂,没想到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是什么原理?”寇宗好奇问道。
“粘合药水会被树脂溶解,失去粘性,但是这面具毫无变化。”祝大师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擦了擦手,站了起来,继续道:“你注意观察面具边缘的皮肤,那里的皮肤皮质坚硬,边缘有微小的褶皱,好像蜈蚣的触手一般。而且颜色也比脖颈皮肤的颜色要深很多。”
“这是烫疤?”
“这面具是先烧热然后敷在脸部,等烧伤恢复后,面具也就永远摘不下来了,要摘下来脸上的皮肉也会被撕扯下来的,就像那样。”祝大师指了指裂唇鬼血肉模糊的面部。
“这到底什么组织,竟然如此残忍?”寇宗疑惑道,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群鬼脸人,热铁敷面,这要受何等的煎熬痛楚,却所为何般?
“这些人我也没有听说过,我想应该是闽牧州过来的,你是怎么遇到这鬼脸人的?”
“被追杀的人让倪丁和唐云救走了,我想他们现在应该赶到渔阳县了吧。”寇宗将方才遇险的经过简要的说了一遍。
“你可能还不知晓吧,闽牧州变乱了,连带着越牧州都牵连了进去,如果我猜的没错,这鬼脸人应是朗齐烈的派来的。”祝大师从宽袖中掏出一片薄纸递给满脸惊异的寇宗。
“这笔迹?是易云前辈的。”寇宗激动道。
“没错,你小子记性道不坏。”祝大师负手向林子外走去,夕阳的余晖显得有些阴暗了。
“若是如此,那被追杀的人应该是折冲府派来的,”寇宗继续道:“他定带有折冲府的密函。”
“你看看易云老头落笔的时间,不觉得奇怪吗?”祝大师坐在一块石头上,嘶哑着声音道。秃秃的脑袋迎着余晖闪闪发光。
“易云前辈说三月二十四大战在即。”
“那么今日几何?”
寇宗搔了搔头,恍然道:“今日是三月二十七,短短三日怎么可能从闽牧州北上到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有一种可能,闽牧州折冲府中也有善于谋划的人物,这个人早就猜到朗齐烈有策反之心,所以早在一个月前便派细作北上,潜伏在帝都附近,等待闽牧州的飞信。”
祝大师继续道:“若朗齐烈果真造反,就将此事告知帝君。如果朗齐烈没有造反,就悄悄潜回,可是这个人还是错算了朗齐烈的能力,朗齐烈也早已不动声色的派人北上狙杀。”
寇宗点了点头,“朗齐烈竟然有恃无恐的挟持闽王,袭杀折冲府,可见早已与李复庭串通一气了。”
“是啊,”祝大师站了起来,喟叹道:“侯党失势大权旁落,太子党羸弱羽翼未丰,朝中如今可以说是李党独大,此事至今还没有传到帝君耳中,想必一定是李复庭从中作梗,此人一天不除,帝朝危矣。”
各地的军情报表就算远在千里也是一日往返,不想到了今日竟然视听阻塞,连一域叛乱此等大事竟然也敢欺上瞒下。
寇宗双眼喷出一股怒火,没有官道传信,闽域的消息少说也要半个月才能传到帝都,到那时只怕朗齐烈已经坐稳叶煌城了。
“那么我们去渔阳县吧,那人手中定有折冲府的密函。”寇宗急道。
“拿到密函又如何?”祝大师悠然道。
“呈报帝君,派兵逃逆。”身为北胜城的虎牙校尉,铲除逆贼义不容辞。
“此举艰险万分,不说你我现在的身份,就算见到了帝君有李复庭从中作梗,你觉得帝君会信你几分?”祝大师轻蔑道。
祝大师的话,令寇宗讶然无语,寇宗默默的摇了摇头,不再做声。是啊,现在的侯党已经名存实亡了,不是打入地牢,就是在榜通缉。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们先回孤首山,我还有几个实验要做,等到五日之后,小云出山之时,我们再过去接他。”
“这北岭熊虎野狼众多,如果小云出事——”寇宗见祝大师竟然不准备去渔阳县,就算不去寻那密函,也可以去接小云啊。祝大师的做法令寇宗 不解。
“他是博物侯的儿子,如果连北岭也出不了,留之何用,还指望他干什么?”祝大师冷哼一声,便跳上岩石,向张开的鸟喙走去。
寇宗望了望大裂谷的尽头,紧了紧手中的腰刀,暗叹口气,缓缓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