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随众人登阁坐在三柱厅中,见亭中石桌上菜肴琼浆早已备齐,却无人侍立,唐云心中暗道:“此处偏远静幽,远离闹市,看来闵伯父是出动了天策府中的暗探将此处暗中封锁,避人耳目,这次定有秘事相谈。”
想到这里唐云竟微觉兴奋,这可是第一次参与三侯策论,往常都是大哥,自己却是一人坐在府中书房消磨时光。如今可参与国家大事怎能不令唐云期待,这便表明三侯已经认可了自己的能力了。
正待唐云暗自兴奋,洗耳恭听之时,却见廉如海大手一挥,笑道:“今日不谈公事只叙私情,寇宗啊,将酒满上,先开怀畅饮三杯,哈哈。”老友相聚,廉如海心情畅快,笑谈了一路,如今看到美酒在前,便将诸事都抛掷脑后,不管不问,只想畅饮为快。
唐云期待半晌,竟是如此结果,刚刚燥热起来的心被廉如海一阵大笑熄灭,只感到周身冷瑟,“啊咻”一声竟打了个喷嚏。
“贤侄啊,你身体也忒不济了,便落了个水边喷嚏连天,过段时间随伯父去校场练练,保你寒热不侵,身强体壮,看你文弱的,伯父看了就心疼——”
正待廉如海喋喋不休,唐云将鼻子抚了抚,忙打断廉如海得道:“多谢伯父关心,您也知道侄儿不喜武功,练不好也就算了,怕丢您的脸面,还是不去的好。”口虽如此,心中却道:“随你去校场,我还不被你整惨。”想起帝都帝岳军的铜规铁矩,唐云不禁打了个哆嗦。
“你廉伯父也是为你好,便随你廉伯父去校场走走,也好过你一天到晚闷在书房。”博物侯对廉如海的提议甚是赞同。
连父亲也赞同,唐云一脸希翼的看向闵君臣,现在全靠闵伯父了。
“男儿志在四方,不但要有琴心,更要有剑胆,你不喜武功,却也可以塑你体质,去校场练练,你定会受益匪浅的。”闵君臣说完,令寇宗将桌上的酒坛打开。
寇宗见唐云一脸无奈,便拍了拍唐云的肩膀,走到桌前,一掌将酒坛泥封拍开,顿时亭中一股暴香扑鼻,浓烈之极。
“这——这是燕西金兰,燕西不是——”博物侯一怔,口中轻叹,没有再说下去。
当年帝宗大战,蓟牧州诸城皆被破,燕西城更是惨遭屠城之祸,这燕西名酒金兰便从此绝迹。如今桌上这酒分明就是金兰,睹物怀旧怎能不令博物侯喟叹。
“不错,这正是燕西金兰,此乃当时沽传在外的绝品,前几日正被我撞巧碰到,以百金之价购得。”说到战时旧事,一向狂放如廉如海也会是不胜嗟叹。
闵君臣见两位老友怀想往昔,心中叹道:“看来我们真的老了啊,面对未来渐感力不从心,回想往昔又不胜嗟叹,为了年少志向不知失去多少所爱所惜。”口中却轻笑道:“久藏陈酿性醇而不烈,而这燕西金兰却陈如新酒,愈陈愈烈,真不愧名曰金兰,便如金兰之友一般,情深意重。”
“是啊,是啊,寇宗将酒满上。”闵君臣之言甚得廉如海心意。
唐云见三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有得闻闵君臣释义酒名,这才明白其中深意,心中暗道:“两位伯父与父亲年少相知,如今皆功成名就,相交四十多年,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便连朝代也已更迭,相互之间对于这份友情更是看重。”唐云想起自己周身众人与自己相交相知的却是一人也无,何时自己也能像父亲这样拥有自己的金兰之友呢?
酒已斟毕,唐云见杯中之物清亮明净,便如东紫湖水一般毫无杂质,心中暗道可惜,燕西金兰闻名八域,若不是战乱此酒怎会成为绝品。
“酒为欢伯,除忧来乐,先干了这杯。”廉如海端起酒杯,豪笑道。不谙文辞的廉如海遇到美酒竟也念出了两句诗来,直到今天,唐云才对这个一向以作弄自己为乐的伯父刮目相看。
酒过三巡,却真如廉如海所言,众人只是说些酒场之言,借酒怀昔。
廉如海喝酒便如其个性,鲸吸牛饮,三巡过后已是面红耳赤,廉如海将酒杯放下之后对博物侯道:“老唐,海妖之事究竟怎么回事?你快说说。”
唐云正觉沉闷,听到廉如海问起海妖之事,当下来了精神,忙正襟危坐看向父亲,心中暗笑:“廉伯父一遇美酒便不记得先前说过的话了,看来以后要是随廉伯父去校场,便用美酒惑其心智。
“当年随帝君征伐滇牧州佛国城,机缘巧合我得到一本奇书,大家可还记得?”博物侯将酒杯放在掌心,看着微起圈纹的琼浆,心中却似起了感应般也波动起来,道完这句话后便默想不语。
“什么书?却管书什么事?”廉如海虎目赤红,不解问道。望向博物侯掌中旋转的青玉酒杯,似乎答案便写在这玉杯之上。
“莫不是那本《山海经》?”闵君臣总是微眯的长目,此时也睁开不少。
唐云见闵君臣双目忽的睁开,眼前一晃便似两道白芒闪过,唐云暗道奇异,闵伯父双目如鹰似炬,犀利如实质,竟是这般可怕。
平日唐云见到的闵君臣总是微眯着双眼,瘦长的脸上嘴角含笑,再加上鬓上白发,令人如沐春风。今日却难得见到闵伯父睁开双眼的样子,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在唐云心中盘浮起来。
“正是此书,南冥海妖便是书中描述的一种怪物。”博物侯将玉杯放回桌上,低声道:“书中总纲上说此书所描述的皆是南冥之极,也就是极南之洲上的生物。若此事当真,那么在我们八域之洲的极南也有一块大洲。”
“这怎么可能?他娘的,你是从哪里弄得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不信。”廉如海听到博物侯所言甚妄,虎容一变,不禁暴喝起来。
唐云见廉伯父竟满面怒容,须发皆张,其状甚怖,心中暗道:“看来父亲所言的多半是真的了,若平时廉如海听到此妄言躺会张嘴大笑,而此时却怒不可遏。”|唐云望向父亲,见父亲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大家到底在惧怕什么?就算有一块极南之洲,却也远在极南——海妖,唐云心中陡的一震,额头布满冷汗,他终于知道大家在惧怕什么了。
“两洲极路穷遥,如今却在南冥近海发现海妖,难道两洲在渐渐靠近,以至海妖水遁而来。”闵君臣见众人已然猜到了关键,便沉声说出了大家惧怕的原因。
“可能性很多,以我们目前所掌握的,便是这种可能性最大。”博物侯不置可否。
“便两洲相近,凭我们八域之军力却也不怕极南之洲上的怪物。”寇宗见三侯沉目锁眉,面色沉肃,便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心中不屑道:“怪物有何惧怕,说白了便是一些大家没有见过的动物而已。”
“哈哈,不错,小小海妖有何惧之,最甚猛如虎豹,毒如蛇蟒,便是渔民不也将海妖杀死了吗,想我八域之洲万万之民,来了便让这些畜生有去无回。”寇宗所言甚合廉如海心意,廉如海一扫先前忧虑,豪情大盛。
“《山海经》乃古之奇书,书中怪物千象万种,异能者甚多,我们遇到的只是些宵小而已,与之火并,胜负确实难预料——”
“老唐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些东西是真是虚还只是猜测,你缺如此消沉。”
“廉兄让唐兄说完此中关节,莫要打扰。”
廉如海轻哼一声,不再言语,拉过酒坛,却自斟自饮起来。
“天象三垣,紫薇主星趋暗,紫气消散,此乃帝朝运衰之势。太薇旗星移位,主星斜飞,此乃天下将倾之势。天市如昔,却暗聚玄黄,此乃民变乱战之势。紫薇,天市二垣之变却是人事可为,或可逆转,但这太薇垣天命所为,我们却是无可奈何。”博物侯将心中所想一鼓道出,望向周遭众人长叹一声,将杯中金兰一口饮尽。
唐云听到这里,心中恍然,父亲整个冬夜伫立在府中观星阁上,原来是在观测天象,推算三垣之变。
夜寒天冷,北风如刀,高耸的观星阁在这寒夜之中更显森寒,每当自己推开窗扉,在西北夜空总能望见两点犹如兽眼的笼灯,而在那朦胧得光晕中总能看到闪动的身影,唐云知道那是父亲随风摆动的裘袍。
只要夜空无云,不降雨雪,便总是默默地伫立在那里,孤独、绝傲,这便是唐云对于父亲的印象。
“天下将倾,会发生什么?”闵君臣脸色一变,急追问道。
听到博物侯的话廉如海也是心中一沉,看向博物侯。
“主星斜飞,天下将倾,天地震灭,两洲合一。可能五年之内便会发生。”道出天震之论,博物侯面色轻松,不复先前压抑。
初闻此骇人听闻之言,众人面沉如水,眉头深锁,厅中气氛冷凝,无人再敢多至一喙。
此论太过耸人听闻,若让帝君得知,此惑乱民心之罪却是无人承担得起的。
唐云暗惊,不可置否的看向父亲,天地震灭,便是大地震,两洲合一,难道指的是极南之洲与八域之洲相合而引发的大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