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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几日,这是哪里?”
“今日三月二十四,这里,这里是我家——你还不能动,快躺下。”
缓缓睁开的双眼,首先看到的是一张清秀的脸孔,女孩?这女孩好面熟。
“云,你终于醒过来了。”眼前模糊的女孩,哽咽道。
沉重的脑袋摇了摇,转首望向四周,左侧的木门关着,而另一侧的窗户却虚掩着,透过缝隙看到的是满天繁星,晚上吗?
唐云仰躺在床上,忽的脸色大变,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渗出,好疼,脊背好痛啊。
那深入骨髓,穿刺神经的阵痛几乎令唐云发狂,唐云惊坐而起,口中嘶吼着,双手无助的在空中乱抓乱舞。
“云,不要再叫了,再叫会引起大家的注意的。”
倪西早已经习惯了唐云如此的狂态,四日前,倪西在百花路上偶遇昏迷不醒的唐云,然后将其救回府中。
这四日来,朝中变故愈演愈烈,作为御商之一的倪家千金,自然知道唐云所遭受的变故。所以便从城外找来不知名的乡医为唐云治病,那乡医与当日常大夫说的并无差池,皆言唐云背脊剑伤要遭受七日绝痛折磨才可开刀放血。
倪西泪眼朦胧,柳眉紧皱,喃喃道:“我知道你很难受,那么狠狠的咬吧,咬住就不难受了,至少我感觉到了你的痛苦。”
唐云疯狂的嘶喊在咬住倪西手臂的瞬间戛然而止。唐云俊朗的脸因疼痛而变得恐怖扭曲,牙齿深深陷入白皙的肌肤中,血珠犹如眼泪般滑落。
倪西不禁恸哭起来,将唐云紧紧抱住,“云,我知道你很痛苦,再过几日就好了,就会好的,我不要你有事呀!”
那颤抖在怀中的温存,那袭入鼻中的芳香,那耳畔柔细的轻语,令狂乱的唐云渐渐平息下来,唐云喘着粗气,渐渐放松了下颚,疼痛如潮水般退去,浑身犹如浸在水中一早已湿透。
唐云此时身在倪公府大院西南角的耳房,这里是僮仆休息的地方,倪西明白若是给禁军卫知道唐云藏在自己家中,那么将会给倪公府带来可怕的灾难,但是要怎么办呢?只想陪在他身边,只想每天走进这间小屋子看一眼昏睡不醒的他。
“我,对不起,男女授受不亲,我——”
“啊——”倪西从沉浸中回过神来,还挂着眼珠的脸上变得绯红,忙将紧贴着唐云的身子挪开,柔软的罗衫也被唐云的汗水打湿一片,使胸前的起伏更加的明显。
小小的木屋中,一点灯火摇曳,空中莫名飘出淡淡的清香。
“书?我的书呢?”刚才疼痛中醒觉过来的唐云,突然想起了什么,在自己的身上乱摸起来。
“啊——”又是一声惊呼,倪西羞涩的闭上眼睛,急忙转过头去,口中急道:“你,你干什么呀?为,为什么脱衣服?”
身后的唐云好像失心疯一般,一阵悉悉索索的脱衣声结束后,又自言自语起来:“我的书怎么不见了,明明藏在怀中,还有我的长衫呢,怎么只剩下内衣了。”
“你,你的书在你右边靠窗的小几上,快穿上衣服好吗?不然,我,我就走了,再也不理你了。”倪西胸口狂跳,没想到苏醒过来的唐云竟然这般癫狂,竟对自己不理不睬,想起自己为他做的那些事情,不由得委屈的哭了起来。
“对,对不起,这两本书对我很重要,我不是有意冒犯小姐的。”唐云查看了一遍褡裢中的事物,终于深出一口气。
“我有名有姓,不是你口中的没名没姓的小姐,我叫倪西——你也不用介绍了,我知道你叫唐云。”倪西擦了一把眼泪,生气道。
被倪西的一顿抢白,唐云蓦地一愣,突然回过神来,空洞的双眼渐变温柔,口中轻道:“倪小姐,你的手臂不要紧吧。谢谢你救了我。”
怎么,他竟然会知道这些事情,倪西急忙将左手臂藏在香袖里,轻咳了一声,转过身来,道:“什么手臂,不知道你再说什么?竟然知道是我救了你,就应该好好报答我,来,先把这八宝鸡汤全喝光,然后躺下好好休息。”
倪西忍着左手臂的酸麻,将快要放凉的汤碗端到床前,故作认真道:“以后不许再本姑娘面前衣衫不整,也不准,不准抱我。”倪西趁唐云刚刚苏醒头脑不清,便想将方才令人脸红的事情统统推给唐云,谁让唐云总是这般呆头呆脑呢。
“其实,这几天的事我都知道,虽然我醒不过来,但是我知道。”唐云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激动,紧紧盯着低头不语的倪西,一把将倪西的左手拉了过来,汤碗应声掉在地上。
“你,你干什么?”倪西慌乱的支吾道,“快放手,不然我以后就不来看你了。”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我昏迷的这几天,到了晚上总会被脊背的疼痛逼得发狂,为了不引起大家的注意,每次你总是将自己的手臂伸进我的口中,默默忍受着我的撕咬,为了我的身体快点恢复,我也知道是你一小勺,一小勺的将大碗的补汤喂给我喝。”
唐云深吸口气,忍住滚动在眼眶中的泪水,低声道:“帮我擦拭身上的污垢,坐在我身边哭泣,为我上真武山祈福。这些我都知道,但我就是清醒不过来,谢谢,西儿。”
倪西仿佛呆傻了般,任唐云这样抓住自己而无言以对。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不是昏迷了吗?羞死人了,都被他知道了,这可如何是好?
“你,你干什么?”倪西突然惊觉,下意识的缩着身子,紧张道。
唐云不再言语,轻柔的将倪西左臂的香袖撩起,然后露出那段冰肌玉肤。白皙的小臂上犹如连珠一般的血红印痕是如此醒目,伤口的皮肤已经浮肿了吧,细细的血丝还不时从伤口渗出。
唐云将挂在床前的毛巾取下,将伤口上的血迹小心的清除掉。然后从自己的褡裢中取出了那条害他落水的红霞丝帕,轻轻缠绕在伤口上。
这丝帕?倪西顿时脸红心跳,偷眼望着唐云。
不知道她是否能知晓我的心意,我喜欢你啊,西儿。虽然你我只不过一面之缘,但那一身素白,那淡淡的香总是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唐云在心中轻叹口气,这几日来,西儿为我做的太多,我不能再连累她了,我要尽快离开帝都,离开我熟悉的一切,包括西儿。陈伯和寇叔为了救我如今生死不明,我怎么能辜负他们的托付呢,还有身陷囹圄的父亲,我一定要找到闵伯父和廉伯父想办法救您。
倪西凤目圆睁,脸色煞白道:“这是为何?为何要将这丝帕给我。”
这丝帕是倪西故意留给唐云的,虽然唐云事后才知晓,但倪西为他做的这么多,他又怎么不会明白倪西的心意呢?那一次的偶遇已经注定了一切,那是上天的安排。
倪西擦掉了眼角的泪水,颓然后退两步,娇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那一天,帝宫广场前人山人海,因为有一个人要被封爵,而我就站在人海中,回家后并绣出了这团云霞,希望可以配的起那人的爵号。”
“那一天不是偶遇,只有我是傻瓜。”倪西将丝帕一把拂掉,然后摔门而去,小小的木屋中,只有呆在当场的唐云和飘荡在空中的那团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