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权在部队的进步让他父亲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更加坚信部队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学校,只要把孩子送到部队,就是一块铁也能成为一块金。就在高大山高兴的时候,高敏和建国的孩子落地了。高大山高兴,秋英高兴,可有人不太高兴,怪高敏生了个丫头。
第一个不高兴的是陈建国,他在产房门外走廊闷闷地抽着烟。护士走出来制止他,他哼一声走开了。
第二个不高兴的是建国的妈妈,一听秋英说高敏生的是个丫头,热情马上就下来了,打电话报喜的秋英再也笑不起来。
最高兴的只有高大山,他一进产科病房就大声喊:“高敏!高敏!人在哪里?我看看!我看看!”
高敏说:“爸,你来了?”
高大山喜滋滋地说:“我当姥爷了,还能不来?”
高敏说:“是个丫头!”
高大山说:“丫头咋啦?丫头好哇,长大了跟娘亲,不像小子那么淘,我就喜欢丫头!”
护士把婴儿抱过来。
高大山接起婴儿说:“瞧我的外孙女,长得多好看!像不像我高大山?我看像!虎头虎脑的,大眼睛,大鼻子,嘴也不小,像我!”秋英脸上这时候才现出了真正的笑容:“像你就坏了!就这有人还不喜欢呢!”
高大山说:“谁不喜欢?是陈刚还是桔梗?他们不喜欢我喜欢,我养着,养大了他们可不能来跟我抢!”
他捧着孩子上下乱摇,秋英将孩子夺过去说:“你这是摇啥摇,孩子这么小,看把她摇零散了!”
高大山说:“高敏小时候我没捞着摇,现在摇摇外孙女还不行啊。”秋英说:“现在你承认三个孩子不是你带大的了。”高大山说:“你带大的,你有功行了吧。”
桔梗姗姗来迟。她穿得整整齐齐,一副不愉快的样子,坐了一会儿就起身要走,秋英把孩子塞到她手里的时候,她只是假模假式地亲了亲,还给秋英说:“小敏,跟奶奶再见!”抬头朝门外喊:“建国,车来了吗?”建国在门外答说:“快了!”桔梗不高兴地说:“再打电话催催!这个白山守备区,要个车都磨磨蹭蹭的,打起仗来怎么得了哇!”
秋英将孩子塞给身后的高敏,脸上也不好看了。她忽然又想起什么事,拉桔梗坐下,对高敏说:“你们走你们走,我跟你婆婆有话要说。”高敏抱着孩子上楼去了。
秋英说:“哎哟我说亲家,我们老高调军区的事儿你给陈参谋长说了没有?你看这都到了科技强军的新时期了,老高不能一辈子都在东辽城当个屁大的守备区司令啊。再说小敏是你的亲孙女,你又只有建国一个儿子,你让陈参谋长想想法子,把老高弄到省城去,再把建国高敏一块调去,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多好!”桔梗有点不悦地说:“噢,这事儿我记着呢。我说秋英哪,老陈虽说是参谋长,在军区党委里也就是一票,老高要想往上边调,恐怕还得多往别的首长那儿走动走动!”说着站起来不耐烦地喊:“建国,车来了吗?”
秋英送走了桔梗,心里堵得满满的。
高敏与建国的关系也开始明显地不谐调了。建国送他妈回转来,坐在那里抽烟,望着窗外半晌不说话。高敏也是一副冷面孔,说:“你不和你妈一起走?”建国像是下了一下决心,说:“高敏,有件事咱们需要谈谈。”
高敏说:“谈吧。”
建国说:“你可能知道了,我在守备区司令部干了三年营职参谋,这次干部调整,已经决定把我安排到边防一团当参谋长了。”
高敏略带讥讽地说:“那好啊,祝贺你升官。”
建国回头说:“高敏,你没感到咱们的关系好像在演戏,一边做给我爸妈看,一边做给你爸妈看?”
高敏注意地盯着他。
建国说:“这次我下团,正好给了你和我分开的理由,你是不愿意跟我下团去的,我知道。”
高敏说:“建国,你愿意让我跟你一块下去吗?”
建国哑然。
高敏主动给他倒一杯水,平静地说:“建国,我知道小敏生下来,你和你妈心里都不满意。你主动要求下团,事情我早就知道,这会子你就甭在我面前演戏了。”
建国默默喝水,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高敏关上门,想了想,回到房间里,十分平静地收拾小敏的衣裳鞋袜。
对于秋英来说,烦心的事情似乎还刚刚开始。这天她正指挥三个女人打扫军人服务社卫生,李满屯来电话叫她去办公室,笑着说:“秋主任,这段时间干得还顺吧?”秋英说:“从上个月到这个月,共组织政治学习十次,打扫卫生八次,还有,还有……”李满屯打断她的话说:“秋主任,身体咋样?”
秋英说:“身体没问题,别忘了,我比老高还小好几岁呢。”
李满屯说:“组织有个决定。”
秋英说:“有啥决定啊?”李满屯说:“咱们军人服务社要扩大规模,从地方招来一批有经验的售货员,党委决定,准备让你退休。”秋英说:“啥,让我退休,我才刚五十,就让我退休,老高知道不知道这事?”
李满屯说:“党委会上,这是老高提出来的。”
秋英说:“他,他让我退休?”
她气呼呼地一回到家就躺下了,饭也不做,灯也不开,高大山回来时感到奇怪,问:“咋地?饭也不做,哪不舒服哇?”秋英一虎身坐起来说:“我哪都不舒服。”
高大山说:“咋地,吃枪药了,这么大火气。”
秋英高声大气地说:“姓高的,你今天跟我说清楚,为啥让我退休?”
高大山一听明白怎么回事了,坐下笑着说道:“为这事呀,我还以为天塌下来了呢,退就退吧,你这老大不小的了,退下来正好给高敏带孩子,好事呀,要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秋英说:“这就是你的好事,你咋不退?你退一个我看看,你退我就退。”
高大山说:“你咋能跟我比。”
秋英说:“咋就不能比了?你不就是个守备区的破司令吗,我还是服务社的主任呢,秋主任。知道不知道?”
高大山说:“还主任呢,我都不好意思说,怕伤了你的自尊心。”
秋英站起,虎视眈眈地说:“你说!今天你非得给我说出个一二来,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高大山说:“那我可就真说了,自打你接手服务社以来,党委接到多少官兵的来信,反映你们服务社跟过家家似的,说开门就开门,说关门就关门。”
秋英说:“我们那是组织政治学习。”
高大山说:“政治学习?就你?你那名字两字知道咋写不?学习这么多年,我也没看到你的觉悟提高到哪里去。”
秋英说:“高大山!你竟敢贬低我!”
高大山说:“我不是贬低你,我这是实事求是,好啦,我也不和你争了,现在好多随军家属找不到工作,你岁数也大了,就让她们干去吧。”
秋英说:“好哇,你个高大山,这么多年我跟了你,啥光没借着,家里的事也没帮上忙,我好不容易在服务社上了几年班,说撸了你就给我撸了,姓高的,你安的是啥心呢你?”
高大山说:“我这是为了工作,啥心不心的。”
秋英不依不饶说:“你看人家桔梗,跟着陈刚在军区里吃香的喝辣的,你看看你,我跟你在山沟里转悠,我图到啥了?”
高大山说:“不要拿我和别人比,我就是我,革命不是图享受的,你跟我吃不了苦,那当年你非要死缠着嫁给我干啥。”
秋英说:“你别跟我提当年,现在我肠子都悔青了,我……我……”说着,双手捂脸呜呜地哭起来。
高大山说:“行了,行了,早晚都得退,快做饭去吧,一会儿高岭该回来了。”
秋英说:“我不做饭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姓高的,你害得我好惨呢!”
高大山也来气了,起身说:“你不做饭拉倒,我去吃食堂,今晚食堂正好改善伙食。”说完就往外走。
秋英冲着他的背后喊:“走吧,走吧,有能耐,你永远别回来!”
一会儿高岭也回来了,见他妈坐在客厅里抽抽搭搭的,问:“咋地了妈,又生啥气呀?”秋英委屈地说:“还不是你们那个挨千刀的爸。”高岭说:“爸又和你吵架了?”秋英说:“吵架?要吵架就好了,他把我服务社的主任给撸了,妈以后可就是家庭妇女了。”她一把抱住高岭:“岭啊,妈没依没靠了,以后可就靠你了,你可不能离开妈呀,你哥到那么远的地方当兵,你姐又是人家的人了,你说我以后靠谁呀……”
高岭也眼泪汪汪的了。秋英止住哭声说:“岭,还没吃饭吧,楼上有饼干,你对付一下,妈现在就给你做饭去。”高岭问:“我爸呢?”秋英说:“别提他,他去食堂改善伙食去了。”高岭说:“那咱们也改善一下伙食吧,我都好几天没吃到肉了。”秋英说:“妈今天心情不好,等改日吧。”
高岭无奈地向楼上走去。
夜里秋英不让高大山上床睡,高大山便抱了被子与高岭搭铺。高岭哪受得了他的呼噜,抱着被子又跑到他妈房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