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猎苦笑说:“小仆人,一年多不见,你竟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是想让主人我做亏本买卖吗?等你主人我将这头的事解决好了,再找你算账。”他抬头重新看向常拜君,对着面前的虚空冷冷说,“吃了他。”
话音未落,一道暗蓝色的影子猛地闪过,下一刻只听常拜君仰天惨叫一声,他空着的左手臂竟被一只暗蓝色的狼型生物整个咬进了嘴里,那些锋利无比的利齿洞穿过常拜君的身子,鲜血淋漓的一看便叫人毛骨悚然。
“够了,九苍。”
这时,一个悦耳如弦乐的声音传来,一名穿着雪白长裙的女子静静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皇甫猎。
皇甫猎却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冷漠地说:“陆月游,你现在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可能会连你一起杀了。”
“你将我杀了谁来救小八?她如今已在魔化边缘,只有我能控制住。”见皇甫猎低头看一眼北偌,稍有踌躇之色,陆月游又连忙趁热打铁说,“我们九人是陛下亲手挑选并教导出来的,难道你这点情面都不讲吗?陛下若知晓……”
“够了,别拿陛下来压我,如今最没资格提陛下的便是你!”皇甫猎漠然看着她,陆月游扭头,脸色涨红,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愧疚。
皇甫猎又道:“獠牙,回来。”
狼型生物闻言,低鸣着松开嘴,而后乖乖跑回皇甫猎身旁。
常拜君当即倒在地上鲜血直流,抱着那只仅一点皮肉还连在身上的胳膊虚弱呻 吟着,此时一代仙皇像极了一个废人。
“别让我再看见你。”皇甫猎说完,抱着北偌转身离去。
陆月游叹口气,抛给常拜君一小玉瓶道:“冥苍獠牙咬出的伤口从来就不见好的,不用等伤口自愈皮肉再生什么的了,你那只手臂已经彻底废了,还是早些斩了吧。这是疗伤的药,能让你好过一点。”
常拜君脸色惨白,他半阖着眼,看起来意识涣散,也不知是否听见了陆月游的话,反正已是无力回应。
陆月游摇摇头,最终也离开了此地。
北偌的脑袋浑浊得好似一潭不进活水的泥淖,思绪几乎不剩一丝清明。
恍恍惚惚间,她好似回到了不应门的西门口,景物宛若浸水的山水画一样糊成一团,但她下意识觉得自己还是那个扫地的杂役,身上穿着麻布粗衣,粗糙的触感在这个画面极差的梦境里偏偏很真实。
明晃晃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她被迫遮住眼睛,突然一抹蓝色闯入金白色的阳光里,有人将她挡光的手拿下,而后俯在她耳边低语,偶尔轻笑出声。
她什么也听不见,却感觉到了那人的气息,如兰似麝的,令她百般眷恋的气息!
南……南穹……
她鼻头一酸,泪水滚落脸颊的触感清晰无比,她展开手臂倒进他的怀里,发誓再也不会离开。
“小八,快醒醒,若陷入梦境完全睡去,你便要真的要成一名魔修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就像一枚威力极强的炸弹在脑子里炸开,她拖沓的意识被唤醒了一半。
梦里那人紧紧抱住她,又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听不清,却依旧很缱绻留恋,不愿离开。
不愿离开么?
虚假的幸福,比不过真实的痛苦,她从来不是个贪婪虚妄的人。
她笑起来,右手一挥,荒古轮回剑瞬间刺穿对方的胸膛,却没有任何鲜血,只是白光收敛,视野慢慢地显出清晰的轮廓来。
北偌扭头,看见皇甫猎坐在床边,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他心有余悸道。
北偌自床上坐起,问:“我这是在哪儿?”
“离煜施城几百里外的一座镇子上,这儿很安全。”
北偌试探着问:“是在九楼?”
皇甫猎翘起腿,得意洋洋地说:“不用猜了,九楼楼主便是本大爷我,以后小仆人你来消费,本大爷可以给你打折哦。”
眼前这个男人竟是名动五域的九楼的楼主,北偌却未觉得惊讶,仍平静地问:“在青木域的羌岩镇,你是不是就盯上我了?”
他点点头。
“为什么?”
他瞬间收敛玩笑的模样,很认真地说:“小八,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徐子倾那个混蛋竟将你藏得这般好,一百多年了我才有你的消息。”
北偌不解地问道:“你也是九皇之一,你为什么要找我?”
皇甫猎指指北偌的右脸颊,有些无奈地说:“小八,那个印迹你应当领教过厉害了吧。但它不仅仅是能保护你,我也用它封存了你所有关于我的记忆,有些事我不想你想起来。你只需知道我是九苍皇就行了。”
印象里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躲闪的神色,北偌不觉有些好奇,他到底不愿她想起什么。
北偌在心里默念九苍二字,似有画面窜到眼前,却都只是一瞬之间,基本想不起什么。
“好了,看你脸脏的,都是血,擦擦吧。”皇甫猎拧了一条毛巾,伸手就要为北偌擦拭。
北偌连忙躲开说:“我自己来吧。”
他没好气地将毛巾丢给她道:“切,就长得这姿色,还怕本大爷轻薄你么!”
“九苍,就小八这姿色,在两界之内你还能找到与她媲美的不成?”
一抹雪白出现在门口,那是一名白裙的女子,一头绢丝般的长发全部挽到脑后,梳成雅致的发髻,露出额顶俏丽的的美人尖,将她一张古典型的瓜子脸衬托得堪称绝美。
婉转的桃花眼秋波泛泛顾盼有神,鼻梁高挺,一双红唇丰润诱惑,唇角微微翘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在悄然间流淌进心间。
真是个绝顶的美人。
但正如她自己所说,在两界可能都找不到能在美貌上能与北偌并驾齐驱的人,就是她也不行。
她朝北偌倩然笑道:“小八,是不是不记得我了?我叫陆月游,零帝赐封六黎皇。”
皇甫道:“你不用费力讨好小八,反正我是不会再相信你的。”
陆月游随意挑了张椅子坐下:“你不相信我,那小八谁来救?桐湘子吗?”
皇甫猎淡淡道:“那你便快些开始吧。”
陆月游眼底滑过一丝悲伤,但语气还是静静的,看着北偌道:“小八本已完全魔化为魔修,但没想到那乌瞳石硬生生将她的意识召回,也是她自己意志坚定,才能勉强徘徊在魔化的边缘。所以控制住不难,只是这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彻底根治她体内的魔性因子才行。”
“怎么救?”
“需要极寒极纯之物做药引,最佳选择便是奉天神羽心头之血,烛邯墨鱼凝结的水晶,唤焉河豚体内的灵囊这三者之一,但这些都只仙界才有,且都是极为稀罕之物。你若不信,大可去寻桐湘子问个清楚。”
皇甫猎思索片刻道:“我去吧,最多三月我便回来。”他对陆月游说,“你照顾好她。”
陆月游嫣然一笑:“你不是不相信我吗?”
皇甫猎挑起好看的剑眉:“你这是在逼我给你下咒吗?”
她立马举手做投降状,转而又严肃道:“九苍,我以自己的仙体发誓,等你回来看见的还是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八,否则便叫我堕入魔道,变成最卑微的魔修。你若还不信,我也可将自己的魂体交给你。”
北偌闻言,心中一惊。
魂体是一名修士的灵魂外化体,是修士最强的武器,同时也是最脆弱的致命点,一名修士肯将魂体交付于另一个人,比任何誓言都来得狠毒。
这陆月游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皇甫猎深深凝望她的恬静的容颜,最后说:“算了吧,带着你的魂体太沉,飞不快。”
魂体化做初始的灵魂形态时,根本是没有重量的一团气态物质,哪会有重不重的说法?
感受到皇甫猎语间的幽默,一瞬间从前那个诙谐风趣的他似乎又回来了,陆月游不由得抿嘴一笑。
皇甫猎道:“事不宜迟,先稳住情况再说。”
陆月游闻言,走到床前对北偌道:“小八,我可要开始了。”
只见她白皙圆润的手指轻轻一弹,一束冰银色的光束自她指尖射出,于北偌面前扩大现出一尊似玄冰雕刻而成的日晷,晷面上密密麻麻刻着繁冗复杂的银色符文,整体造型古朴雅致。
又见陆月游手指于虚空中对着日晷细划着什么,一串串银色符文源源不绝自日晷之中出现,钻入北偌额间的血色符文之内,日晷亦同时绽放冰凉的冰蓝光芒,将北偌笼罩其间。
北偌旋即感到一股如同腊月寒风般凛冽冰冷的力量钻入体内,似要将她体内的筋脉骨骼都冻结了。
“小八,与我一同将血丹控制住。”陆月游道。
北偌依言盘腿而坐,控制住体内几乎已成血红色的灵力,几股冰冷的气体自丹田的四面八方涌入灵气团之中,一路将分散各处的血丹之力驱赶自一处,最后变成了最初的球体状态,过程就似时间倒退了一般。
体会着身体上的变化,虽然修为倒退至御灵境,可同时那种张狂霸道的黑暗邪气亦随之减少了绝大多数,北偌睁开眼,惊喜地看着陆月游。
那日晷完成了任务,缩成巴掌大小,自行飞到陆月游手上。
她虚端着日晷笑道:“这是十二神器之一银凛溯梦晷,控制时间是它的功效之一。那血丹想必是回到了最初进入你身体之时的模样吧,那是溯梦晷单独将它的时间倒退了。只是时效最多四日,且切记不可过分使用灵力或激烈战斗,否则那样很容易刺激血丹,到时可能造成血丹的暴走,那样后果极为严重。”
皇甫猎道:“只要九楼之中还有一人活着,就没人能让你调动一丝灵力,更没人能碰你一根寒毛。”
他朝北偌抿嘴一笑。
北偌当下便红了眼眶。她已经不记得上次被别人这样保护着是什么时候,这种感觉熟悉又很陌生,直直闯进心底,触碰到最柔软的地方。
她撇开脸,将眼泪挤回眼眶,而后道:“谢谢你,苍狼。”
皇甫猎微讶:“你……你怎么记得我这个绰号?难道你……”
“放心吧,”她摇摇头,“我只想起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