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溪面上冷若冰霜,其实比谁都重情义。我看得出来,他其实很介意我与我相公的事,但他从不说,只是尽心尽力帮我们度过难关。他说神锥已经认诚儿为主,诚儿以后会成为会中的一把手,那样算是将功抵过,其他人也就不好说什么。但这样只能算是我们的一面之词,没有实质的说服力。为了证明,梅溪只凭诚儿的微弱感应,只身带着诚儿去寻找失踪多年的惊雨天河锤。我们夫妇则交由三爷看着,一来算是看管,二来也是为防有心人下手。”
“原来如此。”
梅溪与叶诚千方百计寻找惊雨天河锤竟是有这样的内情的。
难怪叶诚小小年纪便能那般坚强懂事,咬着牙挺过一次又一次的危机,从不叫苦从不说害怕,因为他的肩头扛着一家人的未来啊!一旦后退,一旦放弃,父母就将永远离开他了!
还有梅溪。
一路上他对叶诚可谓关怀备至,那可是他心爱的女人与其他男人的孩子啊,他居然能抛开一切仇怨,心甘情愿为他们一家人冒险,北偌不由得为他心疼。
“那往后你们要怎么办?”
祁韵儿苦笑说:“三爷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诚儿会跟他们回妖域,我与相公便留在这儿吧。”
“让叶诚一人去妖域,你不怕出事吗?”
“诚儿他很懂事,他知道该怎么办。而且,梅溪一定会……”她最终没有说完,不知是因为梅溪,还是因为叶诚。
擦擦眼泪,祁韵儿笑着问说:“三爷找您也不知为了什么,我去瞧瞧。”
她收了碗筷离去,不久朱常便来了。
进门后,他便单膝跪地,朝北偌恭敬一拜道:“徵云鹤神算子朱常,拜见八榕仙皇。”
果然是知晓她的身份。
北偌点点头,让他起来。朱常起身又是拱手一拜:“昨夜有人在场不便向殿下行礼,有冒犯之处,还望殿下赎罪。”
北偌示意他坐下:“无事,你考虑得很周到。我还没多谢你救了我呢。”
“方才我联系了不应门中人,想必过会儿便能前来接殿下安全返回。”朱常摇着羽扇,似是还有话要说。
北偌道:“朱先生若有话,直说便是。”
他这才道:“朱常冒昧,想见家兄一面。”
“家兄?”北偌一愣,“若他是我从前的故人,我现在也不知他在何处。”
开玩笑,她什么都忘记了好吗。
朱常面色有些古怪,但语气还是彬彬有礼的:“殿下忘记了吗?家兄乃是黄楠迈洲虎天符师图誊,在一千多年前您收他为守护灵。我与二哥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他了,甚是想念,还望殿下成全。”
守护灵?天符师图誊?
秀丽如柳的眉轻轻皱起,北偌竭力回忆着,但脑袋里始终空空如也。
“朱先生,我……”北偌真的很不愿承认自己失去记忆,又只是一个凡人了,过去的身份给她的从来只有危机与压力。
忍着屈辱和不甘,她还是实话实说:“唉,以您的实力应该发现了,我如今不过一介凡人,只有内力,若图先生是我的守护灵,可能还在沉睡,无法与您相见。”
朱常眯起黑得寻不到一丝亮光的眼,充满书生气的俊雅脸庞透着难以言喻的深沉与神秘。
他突然跪在北偌面前道:“殿下,朱某真的想见家兄一面。”
“你先起来,我若有办法自然会帮你的。”北偌有些头疼。
“办法也不是没有。”朱常自怀中取出一枚丹药,“这是可暂时提高修为的丹药,服下它,再有朱某相助,您的内力应当能暂时化为魂力。”
北偌盯着那枚色泽尚佳的棕色丹药,犹豫片刻,伸手接过。
朱常连忙道:“多谢殿下!殿下的大恩大德,我们三兄弟没齿难忘。”
她默不作声将丹药吞下,而后平掌运气。
朱常见她内力已经运起,持扇走到她面前,张开白皙修长的手,手心聚起一团飘雪般的雪白光球,狭长的黑眸居高临下盯着北偌的脸,目光深得可怕。
白袍一挥,他持着灵力团猛地按向北偌的天灵盖!
与此同时,一道金光毫无征兆地爆炸开来!
砰!
前一刻还是完好的客房此时是一片狼藉,一张床被硬生生拦腰斩断,而床下的地板则被砸出一个大坑来。
“哼!感知还算敏锐。”朱常捏捏砸空的手,又看看被荒古轮回剑划破的衣衫前襟,最后摇着鹤尾羽扇,转身看向门口那持剑的少年,却依旧是那副儒雅惬意的模样。
北偌冷着脸,将方才含在嘴里的丹药随口吐掉:“真以为我失忆了就成傻子了不成?你杀意浓得我都快吐了!”
“大哥的尸身我们一直保存着,杀了你将他的灵魂取出,便能复活他。”朱常微微低头,“当年你让大哥做你的守护灵,是为救他一命,我们都很感激你。但大哥堂堂一代天符师,地位实则不比你们这些仙皇差,却忍辱负重做了你的仆人一千多年,这份恩情差不多也还够了吧。今日取你性命也无怪朱某。”
“哼!又是无怪!又是有苦衷!你们一个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都要在背后捅我一刀,都恨不得将我杀了!我偏不遂你们愿!”北偌惨笑着,举起轮回剑做出攻势。
朱常却漠然道:“以你如今的实力,在朱某手下走不出一招。”
“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时,被方才的动静引来的人越来越多,客人们围在房外议论纷纷。
掌柜的跑上来,正要责难,一对男女鬼魅般出现挡住他,是昨晚在白府出现过的那两人。那男子塞给掌柜一大袋银两,掌柜掂了掂,立刻点头哈腰地离开,顺便驱散了围观的客人。
叶诚跨过一地的断木跑到北偌面前,看着北偌与朱常,有些不解,有些害怕:“北偌哥哥,三爷爷,你们在干什么?别打架!”
“叶诚,跟你娘回房去。”北偌将他推给祁韵儿。
祁韵儿也道:“三爷,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啊!”
朱常低头梳理羽扇的羽毛,声音冷漠得可怕:“佘雨,将他们带下去。”
那女子答:“是。”便将祁韵儿与叶诚狠狠拉走。
叶诚仿佛感受到什么,大哭着就是不肯走,拼命回头看着北偌,豆大的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珠帘一般划过他的脸。
“北偌哥哥!”远远地他还在声嘶力竭地哭喊,直到被叫佘雨的女子打晕拎走。
“三当家,属下帮您解决如何。”男子朝朱常一拜,危险地眯起眼看着北偌。
“这里没你的事,出去。”
“是。”他发觉朱常情绪不对,立刻乖乖退下。
“得等梅溪回来之前将你解决了。”朱常皱起眉喃喃自语,语气有些烦躁。
这时,一个古怪难听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毒算子朱常果然名不虚传!”
朱常盯着那个半透明的褐色人影,轻轻笑起来:“没想到金先生还记得朱某这个名号,朱某真是受宠若惊啊!”
“老夫也是看你面不改色预谋杀害主人,方才想起这个的,也不算记得吧。毕竟比起你大哥图誊和你二哥梅谒,你的名号还是稍弱了些的。”金兰嘿嘿地笑道。
朱常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金先生这挑拨离间的手段可不太高明,你觉得朱某会因为这个就放弃取大哥的魂魄吗?”
“老夫自然没有打这算盘,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你要这么想老夫也无可奈何。”
朱常轻轻一笑:“金先生还是一样巧舌如簧啊。只是从前殿下法力无边,金先生能安稳自得得跟着殿下。可如今殿下沦为凡人,实力还不如金先生您的。您是不是很后悔当初没有向她讨要一具适宜的身体呢?要不然,昨晚您也不用眼睁睁看着她差点被凌辱,却无法做什么了吧!毕竟,一个灵魂体能做的只有嘴上功夫,哦,朱某倒忘了,这是您最擅长的呢!呵呵!”
朱常摇着羽扇,脸上荡漾的笑容仿若一汪柔美的春水,吐出的话语却似利刃刀锋般锐利,句句恶毒犀利,剐得人遍体鳞伤!
朱常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金兰的心上狠狠插一刀,说到最后,金兰已经不是生气,而是恨了!恨自己没用,恨天道不公!
灵魂体不能触物,自从北偌醒后,每次遇到危险他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痛苦根本没有人能够体会!
他后悔吗?他后悔!他若有了实体,他就能千万次站在北偌面前,为她挡住一切危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看着,只能流泪,只能心碎!
昨晚是北偌的噩梦,又何尝不是他的噩梦?如今回忆起来他的灵魂都仿佛要四分五裂了!朱常再用这种方式让他回忆起来,真是何其残忍!
“金先生,怎么不说话了?朱某说得不对吗?”
“你闭嘴!”北偌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舞起轮回剑一剑劈向朱常。
一轮血红的火球自她背后升起,速度看着很慢,却偏偏眨眼间便到了朱常面前,燃烧的烈火一下带起周围的高温,本就被砸破的房间瞬间燃起了大火!
带着北偌的怒火,这将是比任何一次威力都强的烈阳篇!
“哼!以卵击石!”朱常羽扇一挥,带起一股冰冷的白色狂风,一下将烈阳吹得粉碎,化作红色碎光散去。
因为身处人类地域的关系,朱常压制了自己的实力,但起码也是御凝境,北偌再压榨自己的力量也无法与之抗衡!
但眼看烈阳篇起不到丝毫作用,她红极了眼,嘶吼着冲上去,随手挥起轮回剑施展春雨篇,金色剑雨瞬间倾盆而至。
朱常脚上一踏,又是一招羽扇,金色剑雨好似落入汪洋大海一般,一点点迅速消失。
北偌一刻不停地施展春雨篇,好似泄愤一般,整座客栈都被打成了马蜂窝,变成一堆碎木屑,客人纷纷逃窜而去。
但轰炸似的攻击并没有伤到朱常分毫,他一直在不紧不慢地前进,最后羽扇如刀般一挥,就像昨晚取白严居的眼球一般,此时此刻他也将取走北偌的心脏。
其实在他眼里,北偌与白严居没有什么不同,他救她只是为了那个叫图誊的妖修罢了。
羽扇所带的白光到达眼前时,北偌徒劳地以轮回剑抵抗,心中却突然有些无奈,有些害怕。
幸好她自始至终没有相信过他们,即使朱常救了她,现在不是照样要她的命?
这个世界,还能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