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晚照,天边西垂的落日倒映在平静的河面上,几只水鸭拍打着脚掌缓缓游过,划出几道水纹,太阳的倒影立时散成一块块橘红的碎片,随着荡漾的微波粼粼地飘荡着。
“呜……”
小展缩在展卫身边,向他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样子很叫人怜惜。
“好了好了,小展乖啊,先吃点酥饼,等会儿就去吃饭喽!”展卫将一块芝麻酥喂给小展,它很不情愿地张嘴咬啃起来。
他看看已经坐在河边一个时辰不曾说过话的北偌,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将踌躇了一个时辰的话说出来:“北兄弟,我说,南穹对你有多好,我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但有些事是勉强不来的,你可千万看开啊!”
北偌瞟他一眼,琢磨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怀疑她和木南穹有断袖之情吗?她觉得为了自己的名誉,很有必要解释一下。
他又大着胆子,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规劝说:“常言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何必执着于一个人呢?南穹对你可谓是掏心掏肺,你可不要因为一个女人和他闹翻了!”
呃,原来是以为她也喜欢那个雀央啊,嗯,想象力挺丰富。
北偌扭头不再理他。
展卫却自以为说中了北偌的心事,立刻趁热打铁:“我说句实话你别不愿意听,虽然你和南穹都帅得没谱,但是南穹的确比你有男人味,你就有点娘……哦不,只是稍微有点,阴柔啦!那个雀央姑娘选择他也是情有可原的嘛,你也要理解一下人家小姑娘,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他越说越起劲,一激动还搂住北偌的肩膀,无比豪迈地比划着说:“但是呢!你也是一个逛逛街就能娶一箩筐媳妇的人!还怕没老婆吗?男子汗大丈夫就要拿得起放得下,女人而已嘛!走就走呗!”
北偌翻翻白眼,一把将他推开,转身从河岸上站起来。
这时,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蹒跚地走过她身边,迅速一张纸塞给她,动作很是迅速麻利,而后又伛偻着,步履艰难地离开,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北偌若无其事地将纸条在手心摊开,瞟一眼后又捏在手心以内力直接焚毁。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呃?去哪?是去吃饭吗?”展卫兴高采烈地跳起来。
“去陈家。”
展卫将饿得发蔫的小展捞起来塞进怀里,忙追上去问:“去那儿做什么?”
“你爹展武成被关在陈家地牢,但具体在哪间牢房尚不清楚。小展是追风狼,不知在地牢里能否闻出你爹的味道?”北偌暼了暼有气无力的小展。
展卫想起宗门百余口人的血海深仇,登时通红了眼眶,咬牙切齿道:“陈家,我展卫定要叫你血债血偿!”愤愤的模样恨不得立刻将陈家人一个个活活撕碎,与平常傻头傻脑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现在我们要从那个起码有御灵境的老怪物手里救人,需要谨慎再谨慎。你若是这样杀气腾腾的,我们两个没到门口就被他发现了。这样你还是不要去了,我独自带小展去救人。”她望着晚霞淡淡地说。
他立刻慌了神,带着几分恳求:“北兄弟,你可不能不带我啊!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是我一定会控制好自己的。”
北偌不置可否,而是自顾自分析说:“易晓鸢写信给你后一定是即刻下山了,她应该不知道你还找了我。他们约定时间在今晚子时,是将你的脚程算成普通速度,你却提前半日便到达,这是他们的疏忽。我们在天黑之际潜入陈家,胜算会大一些。”
展卫愣愣地问:“那城隍庙还去吗?”
“去干嘛?他们一定提前准备好一切了,你去那儿当瓮中之鳖给他们活捉么?”
展卫看着北偌的眼神充满了崇拜,不觉激动地说:“北兄弟,你这么尽心尽力地帮我,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从今以后你是我展家的大恩人,以后当牛做马,展卫都在所不辞!”
“少说点废话,走吧。”
北偌望着天边如血的残阳,仿佛看见了今晚羌岩久违的血光。
北偌与展卫来到陈家偏门,打晕了两个送货的杂役,假扮成他们,轻松混入陈家。
陈家有一个深不可测的老怪物坐镇,两人行事必须万分小心,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透出一丝不妥的气息波动。
将货物随便藏在草丛里,两人借着夜幕的遮掩,悄无声息地潜行在偌大的宅子里。
行过一处别院,一道熟悉的身影令两人的步伐滞了滞。
“待爷爷得到三阴玄脉,还惧他不应门么?哼!定叫他什么千年大宗毁得连灰都不剩!”一个锦衣男子恶狠狠地说,带着玉扳指的右手一掌拍在一旁的栏杆上,大理石顿成一堆碎石。
是陈家的大少爷,不过据说修炼天资不佳,在二三流的修真门派学了几年艺,后来又回家帮忙打理家业,如今最多算个二流的武林高手。
“禀少爷,老爷被废并非不应门一宗所为,而是那叫北偌的核心弟子。”一个娇柔动听的声音说道,虽然她背对着门口,但北偌一眼就认出那便是易晓鸢。
男子冷冷地瞟了易晓鸢一眼,说:“怎么,待在不应门待出感情来了,还帮人家说话了是吗?还是说舍不得你那心上人?”
易晓鸢顿时低头,战战兢兢回答:“少爷说笑了,晓鸢只是实话实说,不希望少爷放过真正的仇人。”
北偌心中冷笑,什么实话实说?是报私仇吧?
男子高抬起头,负手道:“本少心中有数。”
“是,是晓鸢多嘴了。”
他又看看她,语气稍微放柔了些:“好了,你对陈家的忠心本少都知道。此事一成,你便正式入我陈家,改个名字吧。”
易晓鸢闻言,顿时犹如恩赐般面露狂喜,背影都在颤抖,激动万分道:“谢少爷大恩。”
“还叫少爷呢?”
她愣了愣,立刻叫道:“谢大哥。”虽然别扭,但喜悦是难以言喻的。
北偌对展卫做了手势,两人立刻离开此地,继续前进。
“那是易晓鸢师姐吧,怎么说要……”展卫听了一通墙脚,思绪好似云里雾里。
“她是私生女,母亲甚至未被陈示同娶进门便死了,为了有一个正式的身份,背叛师门这种事也不是做不出来,而且毕竟血浓于水。”北偌说。
有小展追踪,两人很快便寻到地牢所在,期间被巡查的护卫发现,能骗就骗,行不通就只能出手解决。
地牢里阴暗潮湿,充斥着一股怪味。每个牢房都装有铁门,只有门上一道栅栏用以透气,这样他们根本无法立刻寻到展武成。
幸而展武成的衣角上染的是他的血,在臭气熏天的地牢里小展细细嗅闻后,终于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展武成。
展卫一见父亲鲜血淋漓,差点哭出来。北偌以荒古轮回剑斩断锁链,带着展武成离开了地牢。
一上到地面,丛丛跳动的火光将视野照得一片火红,那些执杖之人的神色却没有丝毫温度,恶毒得叫人禁不住发抖。
易晓鸢自人群里走出来,一身紫衣富贵奢华,与她脸上的嘲弄出奇得相称:“你以为我陈家是任你来去自如的吗?早在你们进门我们便发现了!不在地牢便抓住你们,是怕人多手杂,伤了那只妖兽。识相的便将妖**出来,我还能考虑少折磨你们,留你们全尸!”
展卫憋了一肚子的怨恨再也把持不住,一口气通通都发泄了出来,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叛徒摆什么小姐架子,谁不知道你是个私生子,在这里耀武扬威的,还不是狗仗人势!”
“你说什么!”
易晓鸢自出生起就背负着私生女的污名,连庶出都算不上的她在人前连头都抬不起来。她千方百计博陈示同一家人的欢心,也只求一个名分。因此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私生”这两个字眼。
她一张如花似玉的俏脸气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发疯似地娇瞋着,抽了一旁侍卫的佩刀就朝展卫砍过来。
然而金光一闪,明晃晃的佩刀立刻断成两截。
望着北偌面无表情的脸,易晓鸢突然狰狞地笑起来:“倒是忘记还有你了。北偌,就算杀了整个不应门的人,我也不会杀你的。因为我要好好折磨你,把天下最残忍的酷刑一一用在你身上!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说你到底何得何能,能让师弟对你那么好,杂役出生,还是个男人!”
第一她不是杂役出生,第二她也不是男人,但木南穹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她也很想知道。
展卫沉声说:“北兄弟,我们今晚是走不了了,你已经为我这个朋友两肋插刀了,趁现在还来得及,你一个人快走吧。我能再见到父亲已经很满足了。”他抱紧小展,又看看气若游丝的展武成,神色坚毅,视死如归,一瞬间长大了许多,“你的恩情我们展家只能来世再报了。”
北偌凝望着他稚气未脱的脸,默默无言。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你以为今夜,你们当中还有谁能走得了吗?”随之而来一道恐怖的威压,一众护卫惨叫着倒在地上,内力不济的口鼻流血,还有当场昏死的。
剧烈晃动的火光中,一名灰袍老人脚踏虚空徐徐而落,正是陈家那深不可测的老人陈屏。
陈屏鹤发童颜,气质不同凡响,只是身材矮小,五官长得一般,比宾沮实在差了许多,遑论什么仙风道骨。
北偌手持轮回剑,紧抿着双唇,死死抵抗着他的威压,只是一瞬间已是汗流浃背,双腿抖动如筛,但弯曲的膝盖就是倔强着不肯跪下。
陈屏灰浊的眼睛闪过一丝光芒,捋须赞许道:“根骨奇佳,真是个修炼的好苗子,心志也非同一般,不错不错。”他靠近北偌,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冰冷残忍,“这样的人才,让他成长起来岂不是个极大的祸患,得赶紧扼杀在摇篮里才行啊!”
北偌冷冷地抬眼看他。
陈屏视线转向她手上的轮回剑,瞬间如获至宝,枯瘦右手一挥,轮回剑便飞入了他的手心。
“啊,真是把好剑啊!”他痴痴地感慨,手指温柔地划过剑刃,好似抚摸着自己的爱人一般。
就在此时,突然有刺目的金芒自轮回剑中爆炸开来,带来一股庞大沧桑的属于洪荒的气息,正中陈屏的身体。
只听他痛叫一声,被金光震飞出十几米远。加在众人身上的威压瞬间被解除。
北偌用衣袖擦拭轮回剑上被陈屏碰过的地方,漠然道:“本皇的剑,也是你能觊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