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看看。”北偌道。
“草原上风大,你身子还未恢复,改日再去吧。”梅溪语气强硬得不容商量。
北偌轻轻“哦”一声,也不知怎的,就是不敢稍稍反抗他一下,明明自己年岁比他长,而且还有图誊做靠山。
梅溪望望北偌,态度缓和一些:“这里虽看不见镇妖石,但能看见天幕,我扶你去房外面瞧一眼吧。”
北偌还没说要去,他便自作主张掀了被,将她扶起。
走出毡房,迎面扑来一股大风,闻见清香的草土味,混杂着远方牛羊的气味,是纯粹的属于辽阔草原的自然风。
刚走了几步,北偌便不觉缩了起来。多年修炼出来的强健身体被这空间穿越一弄,竟变得比普通人还要脆弱,她深感无力。
头上突然一黑,一件红色外袍迎头盖下,将她围在小小的温暖里,袍子里透着药香,嗅起来淡淡的,却浓烈得连风也吹不散。
她抬头看看梅溪,脸略有些羞红:“不用,我不是很冷。”说着就要将衣服还给他。
“风大,盖着吧。”梅溪二话不说将她肩膀一搂,走向营地门口。
迎面几个大汉扛着虎豹走过来,其中一个皮肤黝黑些的一见梅溪便扯嗓子喊道:“梅师傅!这么早便回来啦!”
梅溪道:“朋友身体不适,便先带她来休息。”
他们瞧了瞧北偌,没看清她脸,但也知道是个姑娘,再见梅溪搂着她,当即神色暧昧地调侃说:“原来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啊!我们的梅师傅终于也开窍了!”
北偌在心底无奈地翻白眼,正等梅溪解释,没想到他只是说:“先走了。”
待与那帮闹哄哄的大汉分别,北偌问他:“你为何不解释清楚?”
梅溪面不改色:“只是几句玩笑话,说多了反而越抹越黑。”
北偌不置可否地撇嘴,又听他说:“到了,就是那儿。”
循着梅溪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从草原与天空的接壤处,出现一道直入云霄的紫色巨幕,它耸立在远方,仿若一堵围墙,看不见尽头,更寻不见墙头。
“好大!”北偌抬头仰望,不觉感慨说。
“当年一狮皇是自仙界直接将镇妖石降下的,那天幕也从凡仙界的过渡部分,一直通到了地下极深处,几乎算是完全将妖域隔绝起来了。”梅溪道。
她试着闭上眼睛感受那道紫色的天幕,神识跨过脚下宽广的草原,穿过成群的牛羊,淌过汩汩流动的河水,一尊高大的石碑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石碑起码有十丈高,碑上书镇妖二字,一只狰狞的凶猛大虫俯在碑顶,硕大的眼睛蔑视着所有面对它的生灵。
紫色天幕将这镇妖石一分为二,背后的一部分已经不是逐土的领域,只是为了这么几寸的跨越,妖族两千年前掀起抗争的大旗,以如今万洲会兴盛的程度,他们依旧没有放弃!
那大虫眼珠突然转动起来,嘎嘎几下的爬行声,它石刻的身躯竟动了起来,而后猛扑向北偌。
“啊!”
眼前一黑,世界一瞬间陷入了完全的死寂与黑暗。
“哼,为自由为平等?真是可笑至极!没有力量的人敢谈这些就是不自量力,就是愚蠢!”常拜君的声音似荡漾的水波一般,随着眼前缓缓扩大的光明,也逐渐清晰起来。
前方是黑压压的天空,乌云宛若鬼影一般,扭曲着飘过沉沉的天际,地面上坑坑洼洼的坑洞冒着大战后的硝烟,战况一看便知十分惨烈。
面前,跪倒三名男子,是图誊、朱常与梅溪的父亲梅椰。
他们个个已是遍体鳞伤,图誊伤势最重,一向无坚不摧的身躯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昏死。可这种情况下,他们的眼神看着她身旁的常拜君,精神百倍,狠毒地似要将他生吞活剥。
“既然你们都输了,按照约定,本皇有权杀了你们,并且处置你们的种族。”常拜君冷笑一声,手中殁蛖大晁斧挥起。
图誊撑直身躯,突然仰头长啸道:“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哪里错了!我到底哪里错了!老天,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的吼声透着深深的不甘与恼怒,这种恨意不是针对常拜君,而是冲着上天,谴责这个不公的世道!
视野突然拉近,八榕皇上前一步道:“你没有错,你只是不够强。”她伸出手,“做本皇的守护灵吧,这种情况下你肯定是要死的,做了守护灵至少还有复活的机会。”
图誊冷笑:“哼!我黄楠迈洲虎图誊堂堂天符师,岂是这等苟且偷生之辈!你莫要痴心妄想!”
他身旁的梅椰与朱常也转向八榕皇,将图誊护在身后。
“呵呵,图誊,这不是苟且偷生,是忍辱负重,为了你们三兄弟乃至整个妖族的梦想,只这点苦难道不值得吗?”
图誊一愣,喃喃道:“八榕皇,你……”
“八榕皇,你什么意思!这是陛下指派给我的任务,你凭什么插手!”常拜君走近,寒声说,“别以为陛下宠爱你,便可为所欲为了!”
“你不服,大可以去陛下面前告我的状。但今日,这三人我八榕皇保定了!”视线一移,常拜君气得发红的脸映入眼帘,“还有,妖族的人你也不准碰!”
“八榕皇,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常拜君当下怒发冲冠,猛地将殁蛖大晁斧劈向她。
“就凭我比你强!”
手上绽放黑色光芒,拉好弓弦的乌瞳灭天弩以奇快的速度对准常拜君,一支乌黑的箭矢化作一道劲猛的乌光,直直贯穿过他的胸膛。
大晁斧轰地砸在地上。
转头,那边三兄弟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你们莫以为我是站在你们这边,救你们不过是一时兴起。带着你们大哥的尸体,回去好好安葬了吧。”她说着,手中乌瞳弩一闪,竟成了一把紫黑的毛笔。
这是法器吗?
北偌还未看清,八榕皇便随手将那毛笔一挥,虚空竟就这么直接被划出一道缺口,将图誊三人吸了进去。
与此同时,图誊的灵魂呈半透明状飞出他的身体,呈一团气体浮于八榕皇面前。
“大哥!”梅椰与朱常的叫喊自那逐渐合拢的缺口之内遥遥传来。
“等我……”图誊的声音很虚弱,却很坚定。
常拜君颤巍巍地自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看着她道:“八榕皇,此仇不共戴天!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将这些加倍奉还给你的!”
他颓然的背影渐行渐远,黑袍飘飘而去。
北偌睁开眼睛,那惨烈的战场被美丽广阔的草原取代,昔日旧人也消失不见,只剩恩怨情仇自始至终叨扰着她。
曾记得那年,她在望重山被常拜君寻到,被迫去旋火域的路上,他难得地袒露心迹:“……让我真正对你恨从心起的,是镇妖那次……”
镇妖,镇压妖族,说的便是这件事吧?
当初看似一时的气话,常拜君却做到了。他将这番屈辱加倍奉还给了她,几度令她痛不欲生。
但若给她再次选择的机会,她依旧会救下图誊他们。
他们不该为他们的梦想付出生命。
“想什么?”梅溪问。
她摇摇头说:“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两人回到朱艺寒的毡房,进门发现里面已经挤满了人,原本还算宽敞的小屋子一下变得拥挤了起来。
站在角落里的朱艺寒目光在北偌身上停了片刻,北偌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梅溪的外袍,连忙脱下还给梅溪。
图誊忙问:“小姐,您这是去哪里了?身体可还要紧?”北偌吩咐过图誊,在外人面前不必唤她主人,他便叫了小姐。
北偌还没说话,梅椰又皱眉说:“溪儿,北姑娘身体不适,你怎么还带她出去吹风?”
“是我考虑不周。”梅溪颔首。
朱艺寒不悦地嘟囔:“外族的女子就是娇贵!”
“艺寒,出去。”朱常低吼一声,朱艺寒气鼓鼓地瞪他一眼,撒气似地离开了毡房。
图誊扶北偌坐下后,梅椰看了朱常一眼,后者有些不情愿地走上去,拜了一拜道:“殿下,八年前青木域……是朱常的错,朱常竟想对殿下动手,实在是罪该万死,还请殿下宽恕。”
“朱先生不必如此,我本就不曾怪罪于你。”北偌淡淡地说。
图誊沉声说:“当年若不是主人出手,不仅是我们三人,可能整个妖族都要毁在一狮皇手上。如此大恩不报便算,你竟还想趁人之危,你那毒算子的绰号还真是实至名归啊!”
被图誊责骂,朱常一张文雅的俊脸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孩子似地垂头,不敢吭声。
慕容晏赶紧拍拍图誊:“好了誊哥,朱常知道错了!你就别生气了!”对此,图誊只哼哼两声。
北偌笑了笑,而后神色严肃道:“图誊,你们是不是一直在想如何除了镇妖石?”
图誊眸光闪了闪道:“是。”
梅椰说:“这镇妖石是一狮皇利用他的神器,殁蛖大晁斧的斧魂炼制而成的,仙君之下根本无法撼动。我与朱常尝试多年也奈何不了,如今梅溪也位临仙君之列,加上大哥,或许有一拼之力。”
北偌看向一直低着头的图誊,抿嘴笑笑:“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有在了解妖族的事,也一直在寻找破解镇妖石的方法。你不必有所愧疚,因为要你做我守护灵的时候,我不曾对你有任何要求。”
气氛突然僵硬了起来,所有人都齐齐看向北偌与图誊。
图誊噙着泪凝望北偌,声音沙哑:“主人……”
“说吧,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他哽咽几声,道:“必须借您的有囚执天笔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