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欧阳诺出了洞府,穿过一条长长的岩洞,阳光无法投射进入其中,其内潮湿阴暗,但岩壁之中含有大量的晶石,感受到一点点灵力波动便能发出五彩的光芒,仿若走在一条彩虹桥之内,奇异非常。
待走过岩洞,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突然回到阳光下,北偌这些修为高强之人一点不受影响,只有最小的欧阳允修有些不适应,将眼睛捂了好一会儿。
又绕过迷宫似的红岩,眼看着是逐渐进入荒芜地带,却依旧不见丝毫人气。
“家母很早之前便将贯日谷交于我,自己独自一人居住在贯日谷背后的封漆山之中,几乎算是与世隔绝了。平时她更是足不出户,只有我与琴儿婚礼,和修儿出生时她方才来过。”欧阳诺道。
北偌不由得心生忧虑,这欧阳雪妍至今放不下她的丈夫,这么多年思念会不会将她的性情煎熬得扭曲呢?到时炎迟出现,不知会引起她什么过激反应了。
这件事,还是慎重些吧。
她凑到欧阳诺身旁低语:“你可曾将在英雄会遇见我的事,还有在葬魔鬼地与你的承诺告诉你母亲?”
几年前在葬魔鬼地,木头推算过若要炎迟的魂魄苏醒,北偌的修为起码要到御凝境,以她当时的实力,正常修炼也起码要三十年,所以她与欧阳诺定下三十年之约。三十年内一定带炎迟去见欧阳雪妍。
欧阳诺道:“当初便是母亲要我戴着黄金血羽面具前去朝泰山庄寻你的。她早已知晓我爹是你的守护灵这件事。至于那三十年之约,我不曾告诉她,只说如今八榕皇失忆,爹的事要再等些年岁。她听后也没有什么大动作。”他意识到北偌的担忧,连忙说,“你且放心,我娘虽孤僻些,但绝不是无理取闹,不讲道理的人。”
北偌只能苦笑,情之所极加之千年相思煎熬,这样的情况下谁能保证还能理智行事?
这时,一曲悠扬的弦乐隐隐自远处传来,甚是悦耳动听。
再一转弯,忽见一大片辽阔的水面,广阔无垠仿若一汪海洋,却平静如镜,将蔚蓝的天空倒映得不见一丝波澜瑕疵。
这样巨大的地貌差距令北偌目瞪口呆,还以为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再回头一看,高耸的红岩山丘却还是伫立在原地的。
凌琴悠笑道:“这是婆婆用符咒幻化出来的,很逼真吧。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也惊了好久呢。”
遥远的水面上立着一座青石砌筑的亭子,亭中石桌上摆着素果与酒盏,两男两女坐于其中。
一名身着鹅黄长裙的乌发女子手抱一把琵琶,玉葱般的手指在恍若透明的琴弦之上优美跳跃,娴熟地捻挑,一曲温婉优雅的乐曲便飘扬在天际之间,余音绕梁,久久不能散去。
“进去吧,放心,这水只是幻境罢了。”欧阳诺抱着儿子首先踏上清澈的水面上,脚底随之荡漾开一圈圈涟漪,但却是如履平地,稳当得很,看来果真是幻象。
北偌正准备迈步,脑中神经猛地一绷令她瞬间止步,紧接着如雨的青光自眼角闪过,十几根碧簪团团围住她后方的皇甫猎,致命的簪头指着皇甫猎各处要害,只要他动一下,必将殒命当场。
而且,近在咫尺的北偌能清晰感觉到,控制这些簪子的力量绝对有与皇甫猎一较高下的实力。
走在前面的欧阳诺一家闻声回头,皆是震惊不已。
“你做什么?”皇甫猎看着前方,平静地问。
“九苍,我告诉过你,这辈子不要让我再见到你的吧!”先前那名弹琴的女子瞬间出现在皇甫猎面前十步,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因愤怒而涨红,茶色的眼中透着翻天覆地的厌恶与仇恨。
“你以为我想见你不成?我也又知道你在这儿,否则打死也不来。”皇甫猎嗤之以鼻,丝毫不将女子的威胁当一回事儿。
“好你个皇甫猎!看来是想动手了!”她怒极反笑,作势就要动手。
北偌立刻挡在皇甫猎面前,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对不起,请你放了他。”
女子斜眼打量了北偌几眼,冷笑一声:“你是谁?我凭什么听你的?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再不迟疑,雪白手掌一张就要挥下。北偌凝眉同样将素手一挥,轮回剑瞬间出现在手中,散发着浅金光芒的剑尖直指女子的心口,那女子蓦地就停下了动作,难以置信地看着北偌。
北偌道:“我不想引起什么无谓的纷争,若我这位朋友先前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你原谅,至少,这个时候动手是不是不合适?”
“叮叮叮!”
皇甫猎周身围绕的玉簪瞬间落地,一连串的脆响在如此寂静的环境下显得尤其清晰。
“多谢。”北偌正收了轮回剑,那女子猛地扑上来,抓着她的手问:“你是谁?为什么会有轮回剑?”
“我……”一时情急,倒没想到这个女子既然叫得出皇甫猎的封号,可能也是九皇之一。
看看皇甫猎,却见他一脸淡漠地说:“既然你不想见我,那我离开便是。小八,我们走。”拉起北偌便转身离去。
“等等!等等!”女子拼命拉住北偌,这才一个转身,她已经哭得狼狈不堪,“你是小八?你真的是小八!你还活着!我的小八还活着是吗?”她激动得甚至捧起北偌的手不停亲吻,泪水不停落进北偌的指间,滚烫而沉重。
北偌望着她被泪水润泽的双眸,茶色眼睛里洋溢的幸福和快乐令她措手不及,鼻头竟也随之发酸,只能再次求助地望向皇甫猎。
他只是朝后一吼:“长孙角羽,带你媳妇回去啦!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都吓到小八了!”
亭内,那两名男子缓缓站起,须臾间便闪现在那女子身后,其中一名紫袍紫发的男子轻轻拉过她,拍拍她的手,没有说一句话,却胜过所有语言的安慰,她渐渐止住了近乎疯狂的哭泣。
北偌暗暗叹口气,转头一看,方才发现那紫袍男子身边静静站着的竟是曾在千水域望重山机缘巧合遇见的失明少年,长孙抚琴。
“你……”
“啊,果然是北姑娘,远远感受到你的气息,只是比上次见面时强大且纯洁,抚琴才不确定而已,好久不见了。”白衣少年朝北偌拜了拜,清澈明朗的眼睛线条温柔似水,美中不足的是没有任何神采。
那女子闻言,当即骂道:“好啊,你这混小子,遇见小八竟也不告诉我!找打是吧!”
长孙抚琴当即做求饶状:“母亲饶命,孩儿只知北姑娘名讳,并不清楚她的身份啊!”
北偌问:“不知前辈到底是哪位仙皇?”
女子闻言,看着北偌的眼神很是伤楚。
“她失忆了。”皇甫猎适时提醒。
长孙角羽搂着妻子以示安慰,那女子吸吸鼻子,强挤出一抹笑容:“小八,我是栾织啊,陛下封号四清仙皇。”她又指指身旁的男子,“这是我的丈夫长孙角羽,封号五晟仙皇。还有这是我们的儿子长孙抚琴。”
虽是父子,长孙角羽与长孙抚琴长得却不是很像。长孙抚琴生得柔美,气质儒雅脱俗,举手投足间似有盈盈仙气萦绕。
但长孙角羽长相平凡不说,整个人还仿若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冷淡似渊底吹上来的阴风,高深莫测就是这百万丈的高度。他的底部,到底是死亡绝地,还是一处世外桃源,恐怕只有勇于踏足的人才能知晓,而栾织就是这个人。
所以长孙抚琴的英俊大半还是遗传于栾织。
她就似一只翱翔天际的鸟儿,因自由而洒脱,因能向往辽阔而俏皮灵动。
北偌总是按捺不住冲动去看她。一路走来,她见过的故人已经不少,从守护灵到九皇,虽然她的记忆没有恢复多少,但对这些人总是会产生情绪,或亲切熟悉,或反感防备。
面对栾织又是不同的体验。这个女子她熟悉,觉得亲切,与此同时还有若有若无的依恋,她下意识想要更靠近栾织,那样方才觉得安心舒适。
但这种感觉来源于何处,她尚不明白,而且她下意识感觉到,从前的自己也没有弄明白这一点。
栾织抹着泪痕问:“小八,你是如何活下来的?在那场大战之中你明明已经……”身旁长孙角羽轻掐她手臂,栾织意识到身边还有一直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欧阳诺一家,只能忍住好奇心,暂时不问。
“我今日来是为了炎迟的事。”北偌特意朝向亭子那儿,自她进来,那名红衣的女子便一直不曾动过。
栾织道:“几十年前,我来拜访欧阳姐姐,无意发现你的鬼脸面具在她手中,便又想起了你。加之后来又见欧阳姐姐等迟哥哥等得那般辛苦,悲痛之下便将迟哥哥是你守护灵的事说漏了嘴。自此欧阳姐姐便没日没夜地占卜你的所在,我以为你已经死了便一直劝她不要白费功夫。”
她没有白费功夫,她的占卜预测到北偌会出现在英雄会上,才会叫欧阳诺带着鬼脸面具前去赴会,这才有了如今的贯日谷一行。
北偌深吸一口气,朝那静坐的女子走去,进入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