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两个朋友关系的男人,如果同时爱上一个女人,若想继续维持这份友谊的话,一般都不会将话题扯到这个女人身上。但大东和马千乘在车里谈论秦良玉已经快一个小时了。
两个人的心情自然各不相同,马千乘有的是离别前的伤感和眷恋,大东有的是得不到的矛盾和遗憾。
“这次回来的第一站你去的是你跟贞素的墓地了吧?”想起丢失记忆的春兰,大东开口问道。
“是的。”马千乘看向大东,“你是不是经常去给她扫墓?”
大东苦笑了下,没有回答马千乘的这个问题,反问道:“你去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马德间将军?他一直不肯投胎转世,坚守在墓地为你们夫妻二人守陵。”
马千乘脸上现出悲哀的神色,叹了口气道:“岂止他一人。”
大东也跟着叹了口气,接着问道:“民间一直流传说贞素死的时候,为她建墓的那些工匠被你的人下毒害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马千乘冷哼了声,“你信?”
大东语气坚定地道:“自然是不信!你与贞素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如果传言说的是别的事,或许我会信,但这种传言我是不会信的。因为你跟贞素二人不是草菅人命的人。但这流言一直流传至今,怕是有太多的人误信是你为了不让人知道贞素的真墓在哪而将他们毒杀的。”
马千乘拧了下身子,面向大东,“你找到贞素的真墓了?”
大东挑了下眉毛点点头,马千乘呵呵一笑,“那你在贞素的墓地应该看到那些人了。”说完,他又改口道:“应该说是那些阴魂了,其实,那些人都是自杀身亡的。”
马千乘的记忆被拉回到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当时清兵入关,崇祯帝在煤山自缢。作为反清复明的标志性人物,我担心在我死后,清朝会对贞素的政治行为进行追究,我不得不为身后事考虑,所以才为贞素做了47处衣冠冢,就是担心他们会在我死后破坏贞素的阳体。”
“我们土家族人讲究一个忠义,他们清楚一旦事后被查到是他们修建的墓地,各种拷问自不会免。为怕事后他们当中有人会经受不住拷打而出卖贞素的真墓所在,所以在一个叫大昭的提议下,凡有妻室并育有儿子的工匠留下来修建墓地,那些没有子孙延续香火的,便都被打发回去了。”
“那日清早发丧完以后,这些修墓的工匠们在大昭的带领下集体服毒自杀。而后,他们的魂魄便一直守在贞素的陵墓旁。这就是为什么时至今日,贞素的真墓一直没人能够找到的一个主要原因。”
大东轻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没想到这些人的一番忠义之举,竟然给你们夫妻的名誉带来这么大的困扰,想来如果他们当时知道事后会是这种结果的话,也就不会选择在墓地自杀了。”
马千乘无奈地道:“其实你有所不知,他们在做出这个决定前,曾向三教寺的海明大师打听过。海明大师曾告诫他们说,在金刚乘里,自杀乃是最大的禁忌,其罪与杀
佛同,且死后将堕入地狱,永不超生。”
“设想,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知道自己将以何种方式死亡,且提前知道死后的遭遇,常人恐怕很难会下得了这样的决心,这也是让我感觉亏欠和不安的地方。”
见马千乘刚好起来的情绪又变得低落起来,怕影响到他的身体,大东赶忙劝慰道:“这些人死前并未受到任何人的胁迫和唆使,为忠义而慷慨赴义是他们自己选择的死亡方式。”
“你也不要太过于内疚。再者,他们都是有后人的,香火未断,而且他们在阳间逗留守护贞素的陵墓的同时,也可以守护他们的后人。”
马千乘嘴角微抿,点了点头,“怕是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
感叹完,他接着道:“这次归来,在马依风的记忆里,我发现现代人似乎知道我们的人并不多,除了我们石柱人民和那些什么专家,其他人甚至很多连秦良玉是谁都不知道。”
“反倒是中国二十四史上根本就没有记载的花木兰、樊梨花、穆桂英,还有杨家女将等等那些民间流传的文学人物却几乎家喻户晓,有些甚至还被拍成了电视剧和电影。”
大东闻言,也颇为感慨地道:“是啊,你跟贞素的事迹几乎鲜为人知,想来这与我们当初对抗清军有很大的关系。”
马千乘一愣,有些不明白地问:“保家卫国是作为一名军人的天职,如果这也有错的话,那何来现在的太平盛世?”
大东苦笑着摇摇头道:“你这思想可真就落伍了,现在奉行的是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人的概念,而当初我们所对抗的清军是满族。”
“后期你附身在贞素身上所做的那些事,导致你成为反清复明的标志性形象人物。所以,知道贞素事迹的人,传颂的只是她的胆智、治军、忠君爱国等,国家是不会去宣扬称颂你其他的作为和思想的。说起来,或许当时我们是真的错了。”
就在马千乘准备反驳大东的这番说词时,随着一道汽车大灯闪过,去接秦良玉的车缓缓地开了过来,停在了大东的车旁。
秦良玉从车上下来,首先落入她视线内的是一栋三层楼的别墅,别墅内的灯都灭着,在夜幕笼罩下,像一个张着巨口的怪兽在等待猎物进入。
秦良玉隐约感觉这栋别墅里传来一阵阵极其浅淡的寒气,这寒气不同于阴魂所散发出的,如果不刻意留意的话,会误以为是夜间的低温造成的。
她试着向前走了两步,这寒气居然随着她与别墅距离的拉近在一点点变淡,似乎散发寒气的主人已经发觉到了秦良玉的靠近,试图隐藏他自己的行迹。
秦良玉感到有些奇怪,就在她准备进入那栋别墅里查看时,大东和马千乘同时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走到秦良玉身旁,大东轻声道:“贞素,上车吧,千乘有话要对你讲,我在外面守着,有事就喊我。”
停住脚步,秦良玉回头看了眼马千乘,仅这一眼,她就彻底地呆愣在原地,因为从马千乘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的脸上,她看到了一股浓郁的死气。
疑惑地再次回头看了眼那栋别墅,秦良玉眼一眯,脑中闪过一个让她感到恐惧的答案,慌忙对大东低声道:“马上离开这里!”
说完,秦良玉迅速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与刚坐好的马千乘并排坐在车后座。
虽然不明白秦良玉为什么会这样,但大东知道秦良玉不是一个遇事慌乱的人,从她刚才的眼神和举止,大东知道她定然是发现了什么对他们三个人不利的事情。
发动车的同时,他给送秦良玉来的那名部下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撤离。
上车后,秦良玉示意大东和马千乘都不要开口说话,三个人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从柳金蕊家的别墅小区往外走的时候,大东和马千乘这才发现了不对劲,因为整个小区里的业主几乎没有一家是亮着灯的。
现在还不到夜里十一点,这如果是放在科技落后的明朝的话,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但这是一个科技发达、网络盛行的现代,不到十一点就上床睡觉的,几乎多半是老人和孩子。
跟随在车外的王伟三鬼以及大东和马千乘带来的那些鬼兵,也察觉出了异常,紧紧地护随在大东的车旁。
这个小区共有南北两个出入口,每个大门旁都有保安把守。可非常奇怪的,到了大门口,他们发现就连保安室里的灯也是灭的,看不见里面有人,但门口的挡闸却是开启的。
离开小区后,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大东惊异地发现,那道挡闸居然缓慢地关闭了,感觉刚才就是为了给他们三个人放行才开启的。
秦良玉从后车窗也看到了这一幕,就在那道挡闸关闭的同一时间,整个小区里的路灯和树上用来美化用的LED灯全部都灭了,整个小区陷入一片黑暗中,像一个死寂的墓地。
“现在几点了?”秦良玉始终看着车后方,对正在开车的大东问道。
“刚好十一点。”坐在秦良玉身旁的马千乘看了眼腕表,对秦良玉道:“这个表的时间分秒不差。”
秦良玉点点头,对大东道:“加快速度,时间快来不及了!”
“别墅区里的人怎么办?”大东的语气有些着急和愤怒。
秦良玉五官几乎都要挤到一起了,怒火在她的蓝瞳中燃烧,“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题,现在已经进入子时,是阴气最盛的时间,如果我们现在回去,就会搭上千乘和依风的命。他们要针对的不是小区里的普通人,他们要的是千乘的魂魄,如果我们现在回去等于是自投罗网。因为……”
心疼地看了眼马千乘,秦良玉犹豫再三后,这才接着对大东解释道:“因为千乘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了,如果过了这个时间,千乘和依风的命魂在对调的时候,极有可能就会被隐藏在暗处的异婴给吞噬。他一直没有动手,那是因为他对千乘尚有顾忌,更何况还有你在一旁守着。”
“你确定?”从未对秦良玉的推断能力产生过质疑的大东,因为不想眼见小区里的无辜百姓遇难,迟疑地问道。
“不确定!”秦良玉如实回答道:“这只是我的一个推断,你先加快车速,我再讲给你听!”
听秦良玉这样说,大东暗自咬了下牙,猛地踩下了油门踏板。随着一阵轰鸣声传来,改装后的桑塔纳居然发出了跑车才有的“轰隆”声,此刻它的马力已经飙升到最大。
随着桑塔纳传出的怒吼,它就像一只离弦之箭般疾驰在郊区车辆极少的马路上。而车体却稳当得如同大奔,遇到路面不平的地方,没有像普通车辆那样上下震颤,只轻微地左右晃动两下。
由于车速太快,车窗外极速倒退的景物和路灯变成了一个个晃影。
“如果我没有推断错的话,柳金蕊已经遇难了。而那个异婴此刻就在那个别墅里。”
无视大东和马千乘的吃惊表情,秦良玉接着道:“现在异婴对普通人的魂魄已经失去了兴致,他垂涎或者说急需的是一个上过战场,身上有浓重杀气的将军的魂魄,而符合这个条件的活着的人,目前只有你跟千乘。”
专注地开着车的大东扫了眼窗外跟随着他的那九个鬼兵,对秦良玉问道:“我那九个鬼兵呢?他们身上的杀伐之气可比我跟千乘的要强盛数倍。”
“我刚才说的你可能没听得明白,我说的是活着的人的魂魄。”秦良玉加重活着两个字的语气。
马千乘这时候开始感觉自己浑身无力,他硬撑着不让自己昏迷,听秦良玉这样说,他低声问道:“那照你这样说的话,他对马依风的魂魄也不感兴趣了?”
发觉到马千乘气息不稳,秦良玉暗自运气到右掌,握住马千乘的手将真气度给他,尽力延续他生命的同时,也是为了减轻他魂魄游离带来的痛苦。
“如果依风归位了,你们二人的魂魄合魂,那符合他吞噬条件的人就是依风了,但到那时,恐怕他躲着依风都来不及!”秦良玉没有说明原因,她不想就着这个问题再继续下去。
本来得二十分钟的车程,大东生生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下了车,他与秦良玉一起将马千乘给扶进了他的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