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终于起风了。”
某灰色的石楼上,有一老一少正在对弈,老者明明须发皆白,但比刀锋利的岁月似乎并没有再他脸上刻出痕迹,肤色竟还如少年,他此时正侧头看着天空中卷下的黑色风暴,执着黑棋的手久久没有落下。
静坐于对面的少年却没看栏外,而是专心致志的盯着棋盘,思索着这一步该往哪里走,可纠结了半天,执着白棋的手也没能落下,最终,他有些烦躁的将棋子扔回棋瓮里,说道:“近十年这黑风出现了三次,你这‘终于’二字从何说起?”
说罢,他深深的吸气,似想将心中的烦躁驱出体外,然后再度拿起了瓮中的棋子,又道:“这一次来的人无疑也是误闯进了镜像镇,你至于这般激动?”
老者转回头,看了一眼他棋子落下的地方,说道:“不管是不是误闯,只要有人来,我们便有机会。”
少年落子后似有些犹豫,反反复复的看着棋盘上即将展现狰狞之状的黑龙,皱眉道:“前三次黑风的出现都是意外,顾公子自然变得不那么着急,你确定能抓住他?”
老者笑道:“不着急不等于不出现,只要他出现我便有机会。”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黑风出现顾公子都会现身?”少年问道。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一声脆响,黑棋落定,一条巨龙将白棋撕得支离破碎,老者收回手道:“但绝对有着原因。”
少年脸色难看至极的拾起一颗颗白棋扔回瓮中,顿了顿道:“你一直都想抓他却又一直都抓不到,如此反反复复你不觉得累么?”
“累,但若不累我会很痛苦。”老者拂了一把本没有灰尘的棋盘,然后执黑棋先行,说道:“没有了破界尺,就只有找到那东西才能捅破这天,我才能恢复自由之身。”
“自由之身?”少年抬头看他,说道:“这里的天与外面的天有何区别?你身在其中几百年难道还觉得不自由?”
老者落下的手一停,眼中有光芒闪动,说道:“可我本就来自外面的天,所以无论生活多久我都会觉得这里像是一个牢笼,而且这该死的牢笼还生生的将我的修为压制在了六道灵轮王境!”
“虽然你只有王境修为,可却是这里最强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少年道。
老者眼中光芒收敛,说道:“你不会明白,哪怕是出去之后修为不能恢复,我也不愿留在这里。”
少年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所以他确实不懂老者想要出去的欲望为什么会这么强烈,他道:“可顾公子身上的钥匙只有两把,就算你得到了又有什么用?就即便是三把你都得全,也不见得能打开那扇大门,毕竟那可是需要百万人的鲜血为引,你难道还准备牺牲这里的所有人不成?”
他执白棋落定,“再则,那庞大的机关城不破,得不到其中的指引你连那扇大门在哪里都不知道,又怎么得到门内的东西?”
说于此,他想了想,问道:“说到底,我一直听你说那东西 那东西,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老者摇了摇头。
“不知道?”少年手中的白棋啪的一声落在棋盘上,将刚成形的白龙身体砸出了一个大洞,他惊愕道:“你连那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它能捅破这天?还这般绞尽心思争夺钥匙?!”
老者拂掉被砸的散乱的棋局,执子重下,说道:“虽然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但却知道它定然能帮助我逃出这片天。”
“你为何这么肯定?”看着他脸上笃定的神色,少年很是不解。
老者笑而不语,起身走到栏前站定,看着烈日前翻卷回缩的黑色风暴,然后待得黑色尽散天空重归平静,他才将目光落到了下方庞大的城池之中,落到了纵横交错的巷道中,落到了巷道中忙忙绿绿的人群上。
这里有个秘密,这个秘密如是一张与天一般的大的网,将这些愚蠢的民众全部网在了其中,他们却还毫不知情,因不知情而毫无痛苦,所以还满脸幸福。
“你倒是说啊。”见他不答,少年有些不耐烦的道。
老者依然没有回答,因为那扇门内的东西就像是这张网的起始,是这镜像天下形成的源头,不过,若是能将之得到,那么自己或许会亲手毁了这天下。
他道:“你生于此长于此,从未想过要出去,又何必问得这么详细。”
少年轻哼了一声,对他的故作神秘表示不屑,而后便回过头继续纠结于棋盘,似乎那黑白两龙的厮杀更为有意思得多。
另一处,窗内梳妆台前,一绝色女子收回目光看向身后剑眉入鬓,唇薄如刃的冷峻男子,轻声问道:“那个传言都不能确定真假,这么多次希望最终都变成了失望,你真的还要去?”
男子手握长剑,天空中的黑风已然消失多时,他却一直没有收回目光,“棺材落于天外,那么必然就会被人发现,有人发现就总会有人能得到里面的地图,得到地图的人肯定会来,所以我不会放过每一个机会。”
他反手将剑背于身后,说道:“只有得到了地图我才可以找到那扇大门的所在,破界尺早已消失,如今唯有得到门内的东西才能走出镜像天下,我顾家才能从拾往日的辉煌。”
女子眼有担忧,说道:“可聂伏尹肯定能猜测到你的动向,万一……”
男子眼光微抬,透过窗看向远处极高的石楼顶端,看着石栏前扶手而立的白衣老者,眼中寒光如电闪过,说道:“聂伏尹虽然在这镜像天下中已有几百年,可始终没有顾家的历史长,所以他只知道必须破开机关城才能找到那扇大门在何处,却不知棺材中的地图上明确标记了大门的位置。”
“再加之十年来出现了三次黑风,所以他此次不会太关注我的动向。”男子转身向着门外走去,“我会多加小心,你不必担忧。”
听他如此说,女子眼中的担忧之色却是更浓了许多,能不能走出镜像天下她不在乎,她更希望这次进来的人也是误闯而入,这样顾公子便会少很多危险。
又一处,偌大的庭院中,池水旁的石亭里,一绿衫云袖的貌美女子纤手抚琴,琴声时而柔和如春阳,时而狂暴如纵横翻飞的刀光剑影,激荡得池水浪涌。
“主人,那黑风再现,聂伏尹和顾公子两人多半已有动作,属下是不是也应该去查探一番?”待得一曲终,一个带刀侍女上前低声问道。
女子压住颤抖的琴弦止住余音,挽袖起身看了看天空,说道:“从黑风而来的人自然有聂伏尹与顾公子去证实身份,何必着急。”
“可万一此次来的人中有携带地图的人……”侍女迟疑道。
女子嘴角微扬,绕着石桌缓步而行,手指缓缓划过琴身道:“既然他们都以为我死了,那么索性就继续隐藏在黑暗之中,只要这第三把钥匙在手中,就没有什么可着急的,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到时无论是谁获得了地图都会给我们指引方向。”
脚步缓停,她自语呵笑出声,道:“顾公子,若不是我无疑中知道了地图上表明了那扇门的所在,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保存实力,你要我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高高的黑色城墙上,跃至墙头的莫小九被眼前的所见再度震惊的无以复加,几乎失去了言语能力,只见身下的黑墙向着两侧不知延伸到了何处,一眼望不到尽头,以黑墙为界线,墙外是万里黄沙烈日如火,若有风拂过便能卷起漫天沙尘。可墙内却是截然相反,虽然烈日还是那般火热,灼得人脸生痛,但墙根下的长长斜坡上入眼尽是茂密的大树,一片翠绿之色,完全看不见一丝沙漠的痕迹。
斜坡如堤坝平缓而下,深林的尽头处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密集房屋,房屋应是以石砌成,呈现灰色,其中巷道纵横,如一条条交错的线。
房屋中有一石楼格外明显,不知其有多高,反正是远远超过了其他,从莫小九之处望去,那石楼犹如抵住了烈日边缘。
“这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回过神,莫小九几近将头上的长发抓成了一窝枯草,前一刻还在风雪之中,一眨眼进了黑色龙卷飓风,然后便是黄沙万里,现在又突兀的出现了这番景象,“我们到底是在哪?在梦中?还是已经死了?又或者是在将死之际产生的幻觉??”
倪儿没有他这般反应,而是一动不动的看着石楼,眉头一点一点的皱到了极致,眼中有着明显的思索之色,随后,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抬起了双手。
见她忽然的奇怪之举,莫小九疑惑转头,刚欲开口询问就见得倪儿平摊的双手上无故的迸射出了无数微光,微光漂浮而起,停于两人视线之前,而后以极快的速度掠动变化,瞬间形成了一片不计其数的光线,光线相互连接相互交错,最后静止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