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一品看着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老人,转过头看了一眼小李,他冲着她点点头。原来这个老人就是汤一品在寻找的当年公司的财务经理高胜。
汤一品看着老人已经被病魔折磨得皮包骨头,眼眶深陷,形容枯槁,眼看着也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她实在不忍心让老人在人生最后的时刻,还来见自己这样一个外人,说些无感紧要的话。于是冲着小李使了一个眼色,转身就要走出病房。
而就在此刻,老人想是感应到了什么,一直紧闭的双眼突然微微地睁开了,看清床前的人时,他的眼中好像放出了最后一丝挣扎的光芒,低哑的声音说了句什么。
汤一品听到声音,回头看着老人,却并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老人又提高了一丝声调,艰难地问道:“是囡囡吗?”
听到这句久违的呼唤,汤一品忍不住身子突然一震,自从爸爸去逝后,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到人这样唤过自己的乳名了。他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汤一品忙把身子低低俯下,问道:“你知道我是囡囡,你是……”
老人费力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你,你不是认识我了吗?我是高,高叔叔啊,你,小时候,我就是那个最爱扛着你骑大马的,高叔叔。”
记忆的闸门在听到那句“我就是那个最爱扛着你骑大马的高叔叔”后轰然打开,一瞬间,所有小时候的记忆就像潮水般悉数涌来。
汤一品也终于将公司财务经理高胜这个陌生的名头,同小时候印象中的那个红脸膛,大高个,最喜欢自己的高叔叔联系了起来。
记得在小学时候,常常有个高叔叔来家里玩。
她记得高叔叔有两个的儿子,可高叔叔老是说儿子太调皮,想要一个跟汤一品一样乖巧文静的女儿,所以一向对她喜欢得不得了。
每次来家里,或是有时她跟爸爸出去玩时见到高叔叔,高叔叔总是不厌其烦地陪着她玩。
她喜欢骑大马,可是妈妈说爸爸身体不好,不让爸爸扛着她。
所以,每次都是高叔叔自告奋勇地把她扛起来。高叔叔人如其名,长得至少有一米八以上,他把汤一品扛地高高的,逗得她又是高兴又是害怕的大叫,而高叔叔的得意的笑声也总是传得很远。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家里没有再见到高叔叔的身影了,偶尔跟爸爸问起,爸爸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渐渐的,这个声音洪亮,高大爱笑的高叔叔的形象渐渐淡出了汤一品日益长大的记忆里。
可是,汤一品怎么也无法将面前的行将就木的枯瘦老人,同印象中魁梧而又爽朗的高叔叔联系在一起。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真的是高叔叔,大伟哥哥和小伟哥哥的爸爸?”
见汤一品认出了自己,老人也用力地眨眨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些生动的神情,驱散了些许病色。
“您身体怎么样了?还好吧,真没想到能再见到您,我真的好高兴。好了,好了,知道您在这里养病,我会经常来看您的。”
汤一品看到老人想要说些什么,轻轻地伸手抚在他的被子上,不用他多说话费精神,“你不要说太多话了,养好精神最重要,现在医学昌明,什么病都有机会治得好的。”
看到高叔叔病得沉重,汤一品不想在这个时候去问他一些跟他无关的往事,耗费他的精力。
她帮高叔叔掖好被角,轻言道:“高叔叔,您先好好休息,我去帮您买些好吃的来。”
正待转身,一只细瘦干枯的手臂从被子下面伸出来,拉住了汤一品的手腕,“别走。我有话要说。”
他用手拍拍床边,示意汤一品坐下,又对小李道:“帮我把床摇高一点,我要躺起来说。”
说了几句话,他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汤一品忙把他扶起来轻轻地拍着后背顺顺气,“高叔叔,不用着急,没事的。下次等你身体好些了再说了。”
老人摆摆手,“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没多少日子好捱了。今天不说,我怕下次你来就见不到我了。”
他阻止了汤一品安慰的话,“没关系,活到今天,我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也没什么遗憾的了。唯一遗憾的就是那件往事。如果我今天不全都说出来来,可能就要把遗憾带到棺材里去了。那样,我死都不能闭上眼睛的。”
汤一品见他说得郑重,也不好再劝了。只说道:“好的,高叔叔,您有什么话都慢慢说,别着急,我都听着呢。什么时候说累了,就歇歇。”
老人又对小李说,“上次嘱咐你带录音笔,你都带了吗?”
见小李点点头,老人才放心地转头对汤一品说:“好,那就打开它。听小李说,这段往事对你很重要,可我现在的身体只不过是能捱一天是一天罢了。今天说了之后,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说了,所以把我说的都录下来,让小李也做个见证,以后需要的时候也可以拿出来用。”
看到高叔叔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处处为自己想得那么周到,汤一品的心中充满了感恩。
然而没想到的是,高叔叔的第一句话却是:“我是个罪人,我对不起你的爸爸。”
汤一品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听完了一个垂死老人最后的忏悔。
高胜、沈勇和汤俊飞本来是一起搞公司的三个好朋友。
多年前,汤俊飞早早地辞去公职,下海经商。用岳父家提供的启动资金,自己开始做生意。而高胜和沈勇是公司在初创时期就加入公司的元老级人物。
三个人胼手胝足,克服了无数的艰辛与难关,把这家并不算大的小公司搞得有声有色,渐上轨道。
而汤俊飞也没有亏待两个兄弟,让他们两人掌管着公司的最重要的两个部门,沈勇任销售部经理,高胜则任财务部经理。他们二人也一直是汤俊飞最信任的人。
变故发生在沈勇的父亲去世的那一年。
沈勇母亲早逝,是父亲一手把他拉扯成人。那一年,本该颐养天年的老爷子却被查出是肝癌晚期,沈勇为了给父亲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
然而手术后没过多久,老人还是撒手人寰。
但有句老话说的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办完老爷子的丧事不到半年,沈勇的老婆又被查出尿毒症,并引发了双肾坏死,急需做肾移植手术。
等了大半年,好容易等到合适的肾源,但沈勇家已经拿不出巨额的手术费用了。
而沈勇一贯好强,家中的事也从不跟别人说,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他家里已经如此困难。
但沈勇的妻子必须马上手术,所以,一时想岔的他便挪用了一笔本该交回公司的货款,给妻子付了手术费。
沈勇妻子的手术还算顺利,但其时已将近年终,公司需要查账。高胜看沈勇那里始终有一笔货款没有上交,于是私下找到沈勇,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勇见隐瞒不过,就老老实实像高胜说明了情况。
高胜听完,急得直骂他糊涂。
他们俩都晓得汤俊飞的脾气的。如果事先把真实的困难告诉汤俊飞,汤俊飞说不定还会主动帮他的,可现在沈勇先斩后奏,挪动公司公款,一向公私分明的汤俊飞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我也不知道当时是哪根筋出了毛病,只想着要救回小过他妈,其他的什么也顾不得了。”沈勇懊恼道。
“我说老弟啊,你就这个愣脾气坏事啊。大家都是朋友,你就算不敢找总经理,也可以找我商量商量啊。”高胜道,“现在可好,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汤总一天到晚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这样搞法,他生气起来会报警都说不一定。”
“那可不行啊!”沈勇急急地抓住高胜的袖子,“我坐牢倒没什么,可是过儿那么小,他妈才刚刚做完手术,熬不熬得下去都难说,家里面不能没有我啊。”
“那现在怎么办呢?你欠的那三十几万货款可不是小数目啊!”高胜一脸为难,“马上就到年底了,汤总会亲自查账的。”
沈勇哀求道:“老高,你能不能私人先借点钱给我吧窟窿补上,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把钱还给你的。”
高胜把手一摊,“我那点家底你还不知道吗?老婆没工作,天天只知道打麻将,九月份我又把大儿子送去英国读书,也是把家里掏得干干净净,剩下那点钱,根本不够填你的窟窿啊。”
“那我该怎么办啊?”
“要不,你找汤总坦白看看,去求求他能不能网开一面。”
“不行。”沈勇道,“做下这样的事,我也没有脸再去求他,再说了,万一他不肯原谅我这一回,要是真的闹开去,我的牢饭是吃定了。我不能冒这个险。”
高胜看着他一脸愁苦,心里一动,问道:“我倒是有个方法,不过有点冒险,如果成功,你不仅可以把欠公司的钱还上,说不定还能有多的可以让弟妹吃好喝好,尽快养好身体。但如果失败了,可就……”
走投无路的沈勇听到这里,猛的抬头,眼神中是濒死的人看到最后一根稻草的光芒,忙问道:“什么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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