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后堂,也分三厅,西朝立国悠久,极重礼仪,居中大厅雕梁画栋,精美非凡,本是为国君视察和另外两朝重臣出使而准备,一般人等均无资格进入,所以使用频率异常低下,但即便如此,每天都有专人负责中厅内饰品的擦拭和屋内清洁的打扫,力求一尘不染,如今赵天下领着赵宣略一路直奔主厅而去,就算赵宣略心中暗有准备,也吃惊不小:能够让父亲使用此厅接待的人物,非同小可,看来父亲所说自己肯定想不到,也是有缘由的。
赵天下一行本是急促而来,但是临到后堂主厅,倒还放慢脚步,减轻声响,以示对厅内贵客的尊重,待到门前,赵天下轻轻抠敲屋门,屋内传来中气饱满却显和煦的声音:“进来”
推开屋门,尚未看见贵客,赵宣略便带着好奇的扫视着这间雍容华贵的迎客中厅,其主客座位背后两壁均有满壁雕画,壁画以动物主构,形象略带夸张,色彩丰富,就算赵宣略久居行伍,也知道这是西朝上代著名画师游堪戏的独特风格,游堪戏之后绝世画师出现断档,更将其作品显得弥足珍贵,如今市面上游堪戏真迹一画难求,想不到校场接待主厅之内居然有满满两壁,西朝底蕴便可见一般。
当朝贵客显然也是好书画之人,此时正在正厅中央仰头观赏两边壁画,流连忘返,待赵天下等人走近,方才转过身来,微躬行礼,说道:“见过武侯。”
看清来人面貌,赵宣略心中大惊,随同众人也连忙微躬还礼,齐声回道:“见过南疆魏司首。”
南疆、西朝、中土官爵虽同根同源,但是内心的骄傲让他们均各自采用独立的称谓,就像中土兵部乃是中土军事力量的汇集点一般,西朝武侯所率武侯府以及南疆的兵武司就是两朝军事核心之所在,而来人正是声名赫赫,掌管南疆兵武司二十余年的司首魏则西,其能力以及相貌在西朝和中土的朝庙之上早已不是秘密,如今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但赵宣略等人确实玩玩没想到,在夏狩这个节骨眼上,可以说代表南疆军方第一人的魏则西会出现在西朝流川畔边的校场接待厅之中。
既然规格甚高,待行礼之后,随行众人便自觉的避退开来,房间里能成为主人的只留下赵天下以及赵宣略两人。魏则西虽为南疆军中首脑,但是对字画显然有所专研,从进门开始,注意力便不从那精彩的游堪戏真迹上挪开,举目欣赏多时,才略带遗憾的收回目光,口中念念有词:“大师手笔,果然非同凡响,精彩,实在是精彩。”
赵宣略虽对字画有所耳闻,但是离品头论足还相去甚远,看着魏则西如此着迷,他实在想不出,这些明显头大身子小的动物临摹有何处可以谈得上精彩,只能在心中干笑。收回目光的魏则西此时再次拱手向赵天下请礼,说道:“还请武侯恕罪,老朽平日兴趣不多,唯独对书画情有独钟,不曾想到在这里能见到游大师真迹,三生有幸,不觉沉迷其中,还望武侯海涵。”
赵天下回礼说道:“哪里,魏司首远道而来,在下未能提前远迎,还请恕罪,军中多为草莽,能够有魏司首这样文武双全的统领,实属难得。”
魏则西转身面向赵宣略,满脸微笑的说道:“这位应该就是西朝夏狩的首官赵宣略将军吧,英姿飒爽,果然是将门无虎子。”
魏则西一表人才,虽然年纪不小,但是头发浓密黝黑,倒不给人迟暮之感,而且对待赵宣略态度亲和,显得礼数周正,赵宣略不卑不亢,从容作揖还礼,说道:“魏司首过奖了,久闻魏司首治下南疆兵武司强者如云,蒸蒸日上,今日有幸见到司首,感觉并非妄言,赵某也很期待夏狩之中向司首手下的精兵强将讨教行军打仗之道。”
赵宣略一番话拿捏有度,既有对魏则西治下的赞赏也有相番比较的跃跃欲试,不失军人血性,连赵天下听罢心中也连连点头,魏则西听完此言,不觉的又多看了赵宣略几眼,由衷的赞叹道:“有此虎子,当真是西朝和赵兄的福气啊!”
赵天下微笑还礼,只是脸上自豪之情不言而出。
“不过,”魏则西回过头,看着武侯赵天下,微笑着继续说道:“本次夏狩我们两朝看来是很难针锋相对了。”
赵天下此时也露出微笑:“这么说,贵朝国君最终是同意方案了?”
魏则西面朝南方,拱手向天,这是南疆使节在外向国君表达尊意的惯行方式:“我朝邹王已下意旨,决定与贵朝重归友好关系,特派魏某前来就夏狩合作展开详谈。”
赵天下心中大石终究落地,能够得到南疆的官方肯定回应,事情基本已成大半,他大声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赵宣略到这里,也大致明白了这次夏狩不仅仅是一场比试,恐怕更像针对玄骑横空出世的中土一场阴谋,从一个军人的角度来说,他内心并不赞成这样围剿的做法,更希望能在战场上堂堂正正、酣畅淋漓的打上一场,但是赵宣略早已不是热血滚滚的新兵,既然自己的父亲和南疆当朝军方第一人魏则西此时能够站在一起,那么很多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朝堂之上,永远选择的是对这个国家最有利的决策,所以他整理心情,原地立定,向两位位高权重的长者行标准的西朝军礼,就准备离开。
此时,反而是作为客人的魏则西开口:“赵宣略将军,你不用回避,接下来的方案细节,你作为西朝夏狩主官,是时候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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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事之后的中土,下了两天暴雨,雨水在初夏本是常事,但是像这样连绵不断的倾盆大雨却是历史罕见,好几处年久失修的地方出现了水灾情况,好在禁卫军在那天夜里的抓捕事件后,在李明山的鞭策下打足了十二分精神,均配合治部将隐患又好又快的解决掉,朝廷之中自然不乏能言善文之人,所以文部很快出来快刊,详言此雨水乃天祥之兆,是在夏狩之前冲刷所有污垢,以中土威武之师展装一新,接下来的夏狩定会马到成功,整篇文章气势恢宏,洋洋洒洒,跟作者李洋洋的名字倒是十分般配。
汪庆之手里正拿着这样一份快刊,脸上似笑非笑,对着旁边的汪渐离问道:“听说这个李洋洋,就是找你麻烦的李家之人?”
汪渐离看着突然赶回京都的父亲,本有一腔怨言在心中,已经酝酿好久准备倾情哭诉,但是汪庆之平日积威甚重,如今看上去似乎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思,汪渐离不敢造次,只好省去那些演戏的环节,老老实实的简洁答道:“是”
汪庆之也不再多说话,只是将快刊递给身旁副将,说道:“去吧,你知道该怎么做。”
身旁副将咧嘴一笑,露出残缺不全的门牙,拱手说道:“汪帅放心,末将一定把事情办好。”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大厅。
汪庆之再回头,看着自己这个高高大大,英俊潇洒却外强中干的儿子,虽然用了上等膏药,但是伤口恢复仍然是个缓慢的过程,汪渐离脸上仍有那日厮打的痕迹,虽然汪庆之是奉仰帝之命,回京都参加夏狩部队的出征仪式,但是相比其他王将,他提前多日先行回来,未尝不是要先处理这个私事,为自己儿子讨个说法。
他看了看,想起似乎好久都没有如此仔细的端详过自己儿子了,不免心中叹气,说道:“渐离,这件事情的处理上,你做得…很好,为父的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汪渐离心中一惊,现在中土风云复杂,连自己这个大条神经都知道不可轻举妄动,结果一向沉稳的父亲居然提出要去报复,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着急,连忙说道:“父亲,我不要紧的,千万不要….“
汪庆之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他绝非言行冲动之人,但是他深深明白,中土已经开始一滩浑水,此时的敌人就犹如饿狼,你如果不能给出雷霆反应,对方就会亦步亦趋,越咬越狠,此时他清楚的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既然对方不讲规矩,那么他,王将汪庆之就会让对方明白,自己更不讲规矩。
李洋洋,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