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禀报朱大人,接上峰命令,禁卫军深夜巡查,若是打搅,还请勿怪!”
王猛敲着朱红色大门上的赤金铁环,无奈的高声喊道,今夜在京都南端发生的战事响声雷动,想掩盖都掩不住,禁卫军毕竟是京都护卫的大当家,不一会就收到消息,王猛作为护部主将,当然也对发生的事情有所了解了,如今谋逆贼子脱逃,理应对南端严加搜查,但是禁卫军主帅李明山得到消息后据说大发雷霆,披甲挂刀,最快速度赶到禁卫军本部,坐镇中军,要求对整个京都包括皇庭周边都严加搜查,王猛护部一向负责京都核心区域的安全防卫,自然受命在此区域排查,但这一带哪家不是高官国戚,挨家挨户敲门,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被摊在头上,谁都不乐意。虽然李明山的手令写得很清楚,若不配合,按叛国论处,王猛心中仍有顾虑,这非常时期我倒是进去搜了,万一惹恼了某些大家,事过之后,上峰他们说说话,喝喝茶,也就这么算了,自己这样下面当差的,自然会成为出气筒,还不知道谁论处谁呢。所以虽然他叫门的声音响亮,但是听起来总有些底气不足。
“来了来了。”门内传来年迈管家的声音,大门打开,露出一条缝,露出管家精明的眼睛,“王将军,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黄管家,得罪得罪,接上峰命令,禁卫军深夜巡查,我们也是按命行事,若是打搅,还请勿怪。”王猛陪着笑脸说道,毕竟他现在站在礼部尚书朱荣晏的家门口,朱荣晏在仰帝期间调任礼部任职尚书,之前服役治部,年岁稍大,一直没有什么大的作为,在生涯最后才开始走上腾云之道,身上早就被烙上仰帝的标签,跟这样的人物打交道,即便是个管家,王猛也得小心翼翼的说话。
“查,查什么,大半夜的,大人都要睡了,烦不烦啊。”黄管家没好气的说道,礼部也算是个偏门的清水衙门,平日朱尚书府前门可罗雀,如今一帮人上门,其他事情不找,上来便要进屋搜查,他心底也是一团火气。
王猛想了半天,也确实想不出要查什么,总不能直接说我怀疑你朱尚书包庇朝廷谋逆重犯吧,只能拿出李明山的手令拓本,恭敬的递给黄管家,说道:“请黄管家过目。”
这黄管家没好气的接过手令,往上一瞧,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中土立国多年,行文早有传统,什么性质,什么程度的事件,用什么样的字眼,早就有所研究,黄管家在这朱府多年,哪有不知之理,越往下看,黄管家脸色越难看,直到最后,看见若有违抗,按叛国论处的字眼,他瞳孔一缩,知道京都发生了无法忽视的大事。
看完手令拓本,黄管家也收起了故作气愤的表情,郑重的说道:“请将军稍等,容我禀报大人一声。”
“有劳黄管家了。”王猛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完成了这次工作最艰巨的部分,他也如释重负。
不多一会,大门终于完全打开,黄管家也换了一幅正式的衣着打扮,在门口说道:“王将军,主人有请。”
众人鱼贯而入,京都建国时便大肆扩建一番,而且陈民间并不介意高官大家的府邸占地几许,所以大都修得宽敞明亮,如此一来,朱府进门后的大堂倒也装得下奉命而来的军士们,大堂本身有着偌大空高,雕梁画柱,画工简洁明快,并非繁杂堆砌,更有别致中不显奢华的意味,显示了主人不凡品味,王猛边走边想:这朱荣晏走到礼堂主持工作,倒也是人尽其才,毕竟礼部路数繁多,需要知道的条例典故更是数不胜数,没有点腹中墨水怕是很难胜任。走过大堂,就看见前方一排厢房,与此同时,王猛看见了厢房外已经站在门口的朱荣晏,更让他惊奇的是,此时朱荣晏旁边站着的居然是前国荫公,现在的陈家老爷,浑圆白胖子,陈辰。
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的兵士,朱荣晏鼻子一哼,不怀好气的说道:“如此兴师动众,好似老夫这里真是包庇了要犯!”
旁边的陈辰哈哈大笑,说道:“朱大人哪里话,看手令语气,今晚似乎京都上下都不太平,下面这些孩子也是奉命行事在大人这里走个形式,要不怎么回去给李明山交差。”
朱荣晏听了陈辰这个不大不小的马屁,脸色稍缓,再次说道:“京都高官无数,家大业大,谁家没有点禁忌不能对外的地方,若是都拿到稽查范围,何时查得完,怎么查得遍,李明山这次玩得有些过了。”
陈辰继续大笑,说道:“朱大人,暂且不必担心,李明山就算再糊涂,这点还是不会大意的,说是搜查也就点到为止,时候不早了,说不定皇庭周边也快搜到陈某家中了,若是我不在,还不知道下面儿郎如此应对,陈某就此告辞,”陈辰顿了顿,意外深长的继续说道:“最后,还请朱大人记得刚才言语,分成比例就此确定了吧?”
朱荣晏听到最后一句,也赶紧换上友善笑容,向陈辰拱手道:“此事还请陈老爷多费心,朱某对分成没有异议,静待好消息传来。”
陈辰大手一挥,笑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哈哈。“
说完陈辰独自一人走下前去,看来进入朱府并未带多余亲卫,在场禁卫军多年京都当差,哪里不认得前国荫公陈辰,赶紧让出一条道,拱手请安,陈辰微笑还礼,不时还来一句:理解大家,大家辛苦了,用以告慰众人,这禁卫军本身半夜紧急出差,内心就腹诽不断,如今能够得到一句安慰,都觉得前国荫公言语得体,体恤下属,实在是中土好领导,可惜中土皇权制霸就是这么残酷,先是跟武帝陈煌争位失败,后是被司马通兵变牵连惨遭削封,这国荫公人生路也是走得坎坷。
相比春风和煦的陈老大爷,厢房之外一脸烦躁状的朱荣晏就不好对付了,毕竟要搜查的是他的府邸,王猛想想也是,若自己现在身处皇庭之外的陈家老爷官邸,对方还能不能有这幅理解万岁的脸貌也不好说,看到陈辰消失在朱府大门的视线之外,王猛走上前,对着朱荣晏拱手说道:“朱大人,深夜打搅,还请勿怪,都是奉命行事。”他将奉命行事几个字咬得很重,意思也很清楚:反正都是李明山大人的命令,以后有什么怨言,直接找他理论,千万别为难我们这些下面当差的。
朱荣晏无奈的笑了笑,刚才趁着陈辰离开,他也理了理思路,李明山在京都多年,一生小心谨慎,按道理不该发出这样唐突的命令,那么能让他做出这样决定的,只可能有一个人,那就是仰帝。莫非今晚的事情涉及到皇权地位?但是如今中土拿下北路突厥,气势如虹,自己作为仰帝的命官,也知道朝中对小皇帝的作为颇为认可,是谁在这个时候对皇庭发难呢?不过禁卫在前,他只能先压住心中疑惑,口带威严的说道:“王将军,我可以将你这次的来访视为对禁卫军对朱某的不信任吗?”
王猛心中暗暗叫苦,这朱荣晏一来就咄咄逼人,想必心中怨言颇多,皇庭命官哪个是好惹的,朱荣晏只是开始,想想接下来的搜查任务,王猛估计这一晚自己都很不好过。他拱手回道:“哪里,下官对朱大人多有仰慕,实在是因为难抗命令,得罪之处,还要朱大人海涵。”
朱荣晏也知道跟王猛他们说简直等于废话,自己不敢违命,他们更不敢抗令,于是直截了当的说道:“事后我自然找李明山理论,说吧,要搜查哪里?”
话到这里,王猛更觉得难以启齿,只是李明山除了手令之外,还有密信,里面将所有要点交代得清清楚楚,他想了想,无奈抬头,一脸苦笑的望着朱荣晏,坚决的说道:“禀报大人,按照上峰指示,今天哪里都要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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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场面在京都各处同时上演,所有的信息以及矛盾甚至冲突,也源源不断的汇集到皇庭之外的禁卫军总部,这里灯火明亮,几乎所有的人都赶回来在彻夜加班,而在此坐镇的,就是中土禁卫声名赫赫的老王将,李明山。
今晚种种事件,就算李明山这样的沉稳脾气,都不免有些烦躁,先是宴会仰帝的不请自来,然后又是御卫和玄骑的私自出动,最后是密谋事件的爆发,任何一件事情,都不顺老将军的心,据说仰帝亲临密谋事件抓捕现场,居然得到个毫无成果的结局,虽说最丢脸的是天凤阳天涯子这对始作俑者,但是负责京都防卫的禁卫军同样脸上无光,本身南端因为远离核心,巡逻密度低下,所以御卫玄骑在那边展开搜捕,禁卫的巡逻部队是在战斗开始之后才得到情报,之前偌大队伍的行进居然绕开了整个巡逻的路线!若是要归根结底,总结教训,禁卫军也难辞其咎,所以李明山下定狠心,难得的下达了言辞激烈的手令,他常年负责警戒守卫工作,知道若论时机,今晚就是追捕逃犯的最佳时机,若是等到天亮,再行抓捕,这些人早就鸟入云天,鱼游大海,没了踪影。
不过至今为止,还没有收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毕竟对方做的是谋反打算,若是简简单单就被找出才是怪事,李明山今晚的大张旗鼓有两层含义,首先是追捕,期望能够得到有价值的线索;另外就是威慑,表明皇庭跟谋逆势力不死不休的决心,很多人心中所想李明山一定是得到了仰帝的授意,才敢如此嚣张行事,而现在恰恰一切都是中土老王将的自我主张,关键时刻,精通为官之道的李明山非常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中土北路,大战之后的硝烟尚未散尽,如今中枢所在的京都,弥漫着看不见的浓雾,虽然现在表面一切都欣欣向荣,但是李明山觉得,暗流已经不再潜伏,已经能够感受到他偶尔冒出的泡沫。
以后,会有更多的这样不眠之夜吧。老将军李明山,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