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雪大,都已是深夜了,还是亮得很。
“禄生,你睡了吗?”曹良瑟问,叶禄生摇头。
突然,屋外鞭炮声大作,隔老远都听见叶禄欢大笑道:“点烟火!点烟火!”
竟是午夜已过,曹良瑟正要说什么,叶禄生却是轻轻一吻她的脸颊,道:“新年好。”曹良瑟笑,也道:“新年好。”
叶禄生笑着点头,片刻后道:“真希望这个小家伙快快出世。”
曹良瑟握住他的手,笑问:“你就这么急着做爹爹吗?”
“哪里呢?”叶禄生将锦被往上提了提,道:“这样才好给他多生几个弟弟妹妹……”
曹良瑟羞红了脸,将头藏进被子里不再理他,叶禄生却是笑笑道:“良瑟,未来会很好的,等我们回到叶府,一切都会更好的。”
同样是过年,李府这边却稍显冷清。
傍晚一家人吃饭,虽也是大鱼大肉,但除了小儿元宝,其余三人都似乎各有心事。
李盛给元宝盛一碗汤,嘱咐道:“慢点吃,小心噎着。”
叶蓉也擦擦元宝的小嘴,笑道:“元宝乖,和翠萍姑姑先出去玩好不好?”
李老爷见翠萍带着元宝离开,问:“蓉儿,你这又是何必?”
“元宝还小,少听些大人的事也好。”叶蓉面无表情,又看向李盛,开口道:“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蓉儿,之前你也说了,花仪……”李盛慢慢开口,小心看着叶蓉的脸色。
“花仪?”叶蓉冷笑一声,道:“我竟然忘了这一碴。”
李盛陪着笑脸,道:“若你同意花仪进屋,名分由你安排如何?”
“哎哟,我哪里有这么个厉害的势力!”叶蓉瞧着李老爷,又道:“我忘的事情很多,比如我现在记起来,爹是不是说过,不会让我受委屈的了?”
李老爷看看李盛,只能说是。李盛面露难色,想必是答应了花仪此番一定娶她进门的。
叶蓉佯装不知,捂脸哭道:“也是,我已经人老珠黄,难怪你如今打心底地瞧不上我了。”
“蓉儿,你不要胡说,我对花仪跟你是不一样的……”李盛急着解释。
“有什么不一样?也是,不一样,你对她宠爱有加,对我?得过且过便罢!”叶蓉泪眼婆娑,李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说着:“不是,不是,不是……”究竟怎样个不是法,他自己也不知道。
细心一想,不错,比起花仪,叶蓉出身高贵,又知书达礼,还为自己生了儿子,容貌也是比花仪好……可是,就是因为如此,自己与之相处时都倍感压力,生怕惹得她不高兴,那么引出来的,就是整个叶家。花仪不同,他与在一起,身体由内而外的舒坦,他们可以赏花看戏,喝茶饮酒,总之花仪事事顺着他的意,若要说出他为何对花仪痴心不改,大多就是他在她这里找到了,当一个真正男人的感觉。
如今叶蓉哭泣,想是不满意了,因此心中老大不快,又听李老爷抱怨道:“我都说了,这件事情以后再说,你就是不听……”,李盛心烦得很,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不想,自己的衣角被人抓住,原是叶蓉,只见她抬起泪眼,道:“我跟元宝说了,你今夜会留下来陪他,你就暂时委屈一下花仪姑娘,多陪陪儿子好么?”
此情此景,李盛哪里还能挪动步子,便点点头,温和道:“好,今儿我哪也不去,我陪着你和孩子。”
李老爷见二人有缓和之势,不好再留,让菱心扶着自己去了。
元宝已经在屋子里,翠萍陪着他玩灯笼。
李盛见自家小儿活泼可爱,心中更是愧疚,便上前一把抱起元宝,笑道:“看了这么多灯笼,元宝喜欢哪个?”
元宝欢喜地搂着自家爹爹的肩膀,奶声奶气道:“喜欢有猪八戒那个。”
李盛一看,果然有个浅红色的灯笼,上边画着猪八戒吃西瓜的图画,憨态可掬的样子,实在可爱。
“好,”李盛将元宝放下来,拿起那个灯笼仔仔细细地撑好了,放进蜡烛,串了竹竿,交给翠萍,道:“你陪小少爷玩玩。”
叶蓉见元宝追着灯笼,笑着跑出去,忙吩咐道:“小心,慢点,仔细摔着!”
李盛走近,看着叶蓉道:“蓉儿,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么?我明日出门给你带。”
“没有,”叶蓉摇头道:“这么多年了,我就盼着你和元宝,都好好的就是了。”
李盛抱着叶蓉站在屋外廊里,看雪花纷飞中,自家儿子元宝穿着大红的袄子追着翠萍手里的灯笼,笑得高兴。李盛疑惑,这样二人心平气和地待在一起,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直到元宝玩累了,李盛才抱着他进屋,正要放到床上,叶蓉拉住他的手,摇头道:“刚刚他出了汗,就这么放到床上不好,我让翠萍去端热水了,给他擦擦身子再睡。”
片刻翠萍将热水端来,帮着叶蓉给元宝擦了身子后又端着盆子离开。李盛亲自将叶蓉额前的头发捋到她的耳后,道:“辛苦你了。”
“又在胡说。”叶蓉抱怨道,指着一边的大床,问:“你要在这里睡么?”
李盛看着熟睡的元宝道:“我的家人都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那我再去那一床被子来,天冷,怕你冻着。”说着叶蓉就要朝衣柜那边走,却被李盛拉住,圈在怀里,道:“我觉得,元宝每年一个人太寂寞了。”
说得叶蓉一笑,问:“你难道还要给他娶个小媳妇么?”
李盛将那盏猪八戒的灯笼挂在一边,笑道:“媳妇么,但不着急;我是想着,若元宝还有个如意妹妹或者铜钱弟弟什么的……”
恰好这时蜡烛燃尽,屋子漆黑一片,随后只听得一声娇呼,后便是红纱帐里,春宵苦短。
李府不远处的一所院子。
已经是燃过岁除烟火,然一件屋子还是灯光大亮。丫鬟五儿一边打呵欠一边站在门外守着。
“来了吗?”屋里有人问,腔调已是哭过的。
“没有,”五儿踮起脚往外看,回道:“姑娘快睡吧,李少爷估计来不了了。”
“胡说!”屋里哭得双眼通红的女子,正是花仪,只听她道:“他说过他会来的,定是他那个婆娘死皮赖脸地缠住了他!”
“哎哟,我说姑娘,这种话你少说些。”五儿替花仪忧心得很,道:“咱们虽然来自乡坊,但如今遇见李少爷,不得不装得矜持些,像你这么粗俗,到时一进李府,小心就被人压的喘不过气来!”
花仪原名华英,是南方四川人,好歹平时注意能规矩自己个儿的口音,但有些地方的性格一着急还是会暴露出来。如今听五儿劝解,方知自己又说了脏话,又羞又气,便不做声,扯着绢子只管哭。
五儿觉得冷,狠心关了门进来,道:“姑娘也别灰心,按常理么,大过年的的的确确应该和家人一起,你放心,估计要不了几日你也就是李家的少奶奶啦!”
花仪这才止住眼泪,看了看天色,又担心明日李盛若来见她,看到自己眼下有黑眼圈定是不好,便让五儿熄了灯,上床睡去。
五儿裹着被子睡在外头,她曾经是翠烟楼的姑娘,那日见到逃难来的花仪,本着积些阴德的念头便带着她到一边的铺子吃些东西,正巧被李盛瞧见,不知怎么就“王八见了绿豆,对上眼了”,五儿想着这也是个机遇,便从翠烟楼出来,用花仪身边的丫鬟这一身份随着花仪进了李盛的院子。
这背着自己妻子出来偷腥的男人,她见了多去,不过她一开始不知道,这李盛背得竟然是叶蓉这么个出了名的狠角儿。那日听人谈起叶蓉有多么心狠手辣,她也不是没有心中犯怵,只不过看着跟着花仪有不少油水可捞,便又有些舍不得离开,如今看来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此便有些睡不着。
今夜睡不着的,还有佟霜。
枕边的叶禄安的呼吸平稳,想是已经安睡,佟霜披衣坐起,想来她嫁入叶家也有好几个年头,只不过肚子不争气,硬是怀不上。也悄悄托离珠去给自己配些方子,一碗一碗的苦涩药汁似开水一般喝下依然无济于事……
是自己身体有问题?佟霜想着,叶府如今四个嫁进来的人里,起码沈芸曾经也是有过身孕的,唯独自己没有任何动静。
若是自己再这样没个作为,等人一老,定不能再将一切都押在叶禄安身上,没孩子就等于在叶府没个依靠,世事难料,她不想到时过得凄惨。想到此处,心里难受得很,哭出声来又怕被叶禄安听见,便强忍着,待在床上,眼看东方既白。
天明之时,离珠来给佟霜梳妆,收拾妥帖之后,叶禄安也起床来,看佟霜脸色不好便问:“可是昨夜太累,不曾入睡?”
这话说的模糊,离珠羞红了脸,又见佟霜羞赧,才知自己说错话,便挠挠头笑道:“我一大早,看来也没有睡清醒。”说着换来卓言陪着自己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