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圭本是下来小解,冷不防被芮喜这么一吓,再听到她说的话,已经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只手脚并用地跑上楼去。
这里面,陆老爷正和人说着呢,叶禄安坐在一边,听得认真。
叶禄生和另外一个年轻洋人坐在一边,聊得却不是生意上的事情。
这两个洋人不是别人,正是伍德和大卫两父子。
大卫悄悄告诉叶禄生:“你的兄弟,我是说坐着的那个,不是叶禄欢,他真无聊。”
叶禄生一笑,自嘲道:“禄安可不像我这般爱玩,没用。”
大卫摇摇头,指着叶禄生道:“you are a nice guy!”
二人说着,卓圭却是突然跑到叶禄生面前,指指下面,看样子着急得很。
叶禄生瞧他这样着急,又是“呀呀”地叫,又是指着自己的肚子,却是看不明白,他便道:“不懂你干什么。”
卓圭便一用力,拉着叶禄生就往楼下走。
叶禄生一走,叶禄安突然冲伍德说道:“对了,伍德先生,听说你在梁河镇有投资叶家粮食铺?”
伍德点点头,叶禄安笑道:“如今叶家粮食铺与其他商家合办,伍德先生可曾知道?”
“什么!他们可从来没有告诉我!”伍德大声道,他与叶家合作本就是存着吞并的目的,如今叶家悄悄与其他人合办,那么他收购的机会就大大减弱了。
叶禄安又道:“我知道还有一个粮食铺,若是得到伍德先生支持,定是不胜荣幸。”
伍德感兴趣地看向他,陆老爷摸着胡须看了看叶禄安,满意地点了点头。
……
叶禄生的身影刚出现在楼梯,芮喜便隔着老远就喊上了:“大少爷!”
叶禄生急忙过去,知道芮喜是叶老夫人身边的丫鬟,问:“可是娘出了什么事?”他从芮喜脸上的焦急看出,不是什么高兴的事。
“不是老夫人,是大少奶奶……”话音未落,叶禄生早已往陆府冲回去了,卓圭带着马车来看时,人影也没见着。
陆府这边,大夫已经来了,叶老夫人和乔氏都被请了出来,屏风后不时穿来大夫低低地询问声和曹良瑟止不住的抽噎。
叶老夫人自然是急得坐不住,这时那大夫出来,为难开口:“少奶奶的情况不是很好。”
“大夫,你慢慢说来。”乔氏心里也是一紧。
“恕我无能,少奶奶和孩子,我只能保住一人。”
这么一句,却是晴天霹雳。
沈芸最先开口:“自然是保大!”
佟霜侧眼看她一眼,也道:“大少奶奶还年轻,这次虽然出了意外,但是今后一定会与大少爷……”
叶老夫人听着听着,耳朵里早已听不清其他,她只恍惚地想:“保大,孩子就早已没有了;保小,我们叶家欠了良瑟太多……”
正巧这时叶禄生从外面进来,嚷道:“怎么了?良瑟人呢?”
沈芸急忙拉住他,道:“大少奶奶在里屋,生孩子……”
叶禄生便一笑,道:“竟然是快生了,芮喜还露出那样哭丧的脸来,没得叫我吓了一跳。”
叶老夫人上前一步,看着叶禄生,似是找到一个寄托,道:“你来选,你来选。”
叶禄生脑子一懵,道:“选什么?”
那大夫便又道:“少奶奶此次难产,我只能在大小中选择一个保命。”
“你不是大夫!救死扶伤!”叶禄生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喝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那大夫一把推开他,下人们也及时拉住。沈芸劝道:“禄生快快决定吧,多耗一会子,大少奶奶就多痛苦一会子。”
叶禄生安静下来,片刻他抬头,道:“保大,还有什么比她重要么?”
众人似是都松了一口气,那大夫却又为难起来:“可是……”
叶禄生顿时红了眼,问:“还有什么可是!”
他本是匆忙跑回来的,如今只觉得喉咙干涩,鼻尖酸痛,他本要初为人父,但是他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弃他的良瑟。他做了一个他这辈子最艰难的选择,这时大夫的一句“可是”,活生生就要把他逼疯!
“哪怕是保大,这位少奶奶怕也是活不了多久……”
之后那大夫所说的一切,叶禄生都当做了耳旁风,他颤巍巍地往里走去。不想消息一出,乔氏、叶老夫人,甚至佟霜和沈芸皆是脸色一白。
里侧,曹良瑟又已经疼晕过去。叶禄生走到床边跪下,轻轻唤道:“良瑟,良瑟?”
曹良瑟转醒过来,轻轻一笑,道:“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我一直在呢,”叶禄生说完,又突然自责起来:“对不起,我在你最痛苦的时候,没有陪着你……”
曹良瑟握住他的手,理解笑道:“我明白的,禄生,你为了我和孩子去改变,我看出来了的。”
“我还是救不了你……”叶禄生就快要哭出来,他想摸一摸曹良瑟的脸,却又怕弄疼了她。
曹良瑟似乎知道了当下情况,她握住他的手的手用了用力,笑道:“禄生,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叶禄生回想起来,当日曹良瑟执意要他保住孩子,他这才一愣,喃喃自语般:“你都知道了的?”
“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不过。”曹良瑟还是笑:“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叶禄生的眼泪突然就流下来,他反手握紧了曹良瑟的手,生怕她会突然消失一般,他道:“可是,这次我想要自私一下,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曹良瑟摇头,突然正了神色,道:“你是一个男人!这些事情,我唯一依仗的就是你了!”
叶禄生闭上眼,冲外喊道:“大夫,请你进来吧。”
曹良瑟艰难地伸手给他擦泪,取笑道:“这么爱哭,跟小孩子一样。”
众人还在屋内等待,时间仿佛静止,人们的动作都被放缓,金灿灿的炽热的太阳从云后慢慢出来,蝉声大作,吵得人心烦。
陆夫人悄悄命人去备好粘子,去将树上的蝉收拾收拾。
那几人早被这样的气氛给压抑坏了,听到这个吩咐,几乎是争先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