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轹一直知道桉温说的那句“我打人会收不住”并不是玩笑话,躁郁症患者情绪激化后会渐渐失去对外界的感知,她只会越来越兴奋。
他颤抖着探出身子,扒着车门口冲何由喊:“快……快拉住她!”
何由终于反应过来,在桉温砸第二下之前连忙将她拉了过去,对着还在发愣的桉逸说:“上车。”
再他妈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桉逸似乎也是被吓得不轻,她小跑过来,从何由手上接过桉温,轻声说:“我们走。”
桉温顺从地跟着她进了车里,一身戾气尽收,放佛刚才那个挥着钢管差点把人捶爆的人不是她。
何由发动车子,心想,这丫头可真他妈生猛啊。
凌轹一把拉住桉温的手,把她拉近身前,仔细看着她的每一个表情,桉温知道他在看什么,平静道:“我没犯病,我就是手痒了。”
凌轹:“……”
他想问你至于下手那么狠吗?但又转念一想,调戏女生还口出恶言,是该好好揍一顿,他这几秒的表情变化被桉温看在眼里,她大概猜得到他在想什么,却不想搭理他。
但凌轹思绪游离在外,已经忘记自己手里还握着桉温的手,他轻轻摩挲着手下纤瘦的指骨,触到桉温掌心的疤时竟然还浑不自觉地轻轻挠了挠。
酥 痒的感觉如过电般从桉温的掌心传来,她“嗖”地一下抽出了手,皱着眉看他:“手欠?”
凌轹瞬间清醒,意识到自己失态后觉得面子挂不住,干脆头一歪脸对着座椅,闭眼装死。
前面的桉逸听到动静后侧过头问:“怎么了?”
桉温一脸一言难尽:“他挠我。”
这下连何由都没绷住,乐了:“那是真够欠的。”
凌轹闷闷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滚。”
没有人去问桉逸为何会深夜出现在街头,她酒还没醒,下车的时候差点摔倒,桉温适时从背后扶了她一把,或许是酒精上头,她竟然全然忘记平日里的骄矜,推开桉温跌跌撞撞地扑向何由。
她紧紧抓着何由的衣袖,那张美丽的脸上满是无措,何由却是如同接了一个烫手山芋,慌忙地想要推开她。
然而桉逸却忽然松开了他的衣袖,改为抱着他的腰,撕心裂肺的声音从他胸口传来。
“何由你混蛋!我恨死你了……”
“你是不是没有心?”她胡乱摸着何由心口的位置,“是这里吗?我真想扒开看看这里是不是空的。”
没人知道桉逸这莫名其妙的情绪是怎么回事,她似乎是借着酒劲把久积于心的那口气狠狠地吐了出来,虽显得有些没头没脑,但却像是穿越了亘久的年岁,一声声震得何由胸腔轰隆作响。
何由僵在原地,半晌捏着桉逸的肩膀把她从怀里推出来,哑声道:“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上了车,汽车轰鸣而去,桉逸却还站在原地。
凌轹扶着腰准备去开门,心里还疑惑何由什么时候和桉逸有这么深的纠葛了,连门从里面打开了都没注意到,手里的钥匙直接戳在了开门的人身上。
一道清浅的少年声音响起。
“哥?”
凌轹猛地抬眼,看到面前眉眼安静,温顺乖巧的少年正蹙眉盯着戳在他身上的钥匙,他连忙收回了钥匙,问:“凌羽?你怎么回来了?爸妈也回来了?”
“他们没有,我开学半个月了。”少年的声音略显疲惫,似乎是睡梦中被吵赢了。
凌轹恍然,是了,带着一帮小崽子进山大半个月,他都很久没回家了,都忘记凌羽已经开学了,自然是要从澳洲回来了。
凌羽站到一边,让开道,也终于看到凌轹身后的人。
桉温走到桉逸身边,替她拢了拢外套,说:“进去吧。”
桉逸垂着头,任凭桉温拉着进了屋内。
桉家和凌家是世交,两家的孩子也都熟得很,凌羽给桉逸倒了杯热水,转眼看凌轹,无声询问着。然而凌轹则是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毫不知情。
凌羽看凌轹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再加上他背后一连串的大脚印,忍不住问:“哥,你又被打了?”
这句话跟初见时凌老爷子问的话如出一辙,桉温不由得也转头看着凌轹,心想这人或许经常奉行君子动口不动手去劝架,反遭一顿暴打?
凌轹僵硬扭头:“你睡不着是吧?学习去。”
凌羽哦了一声,把手中准备递给凌轹的水杯换了个方向,自己喝了一口,带着杯子施施然上楼去了。
凌轹:“???”
一楼里就剩了三个人,其中有两个还是不爱说话一旦说话就直往心窝子扎的小祖宗,凌轹没有任何聊天的欲望。
楼上桉温上次住的房间还留着,桉逸经常跟家里闹别扭留宿凌家,客房几乎是她的专属,所以他懒得招呼,想回房换衣服睡觉。
路过沙发时,听到桉逸忽然开口问:“你是不是认识我?”
这话是对桉温说的,凌轹恍然惊觉心里那股别扭是怎么回事了,桉温是听到他说桉逸的名字时才上去揍人的,她原本似乎没打算动手。
他想起桉温甩红毛的那两巴掌,以及狠揍后面那个对桉逸出言不逊的人,动作凶狠,恨不得把人捶成肉酱,原来都是在为桉逸出气。
他迈向房间的腿打了个弯,慢腾腾地挪到了沙发上。
桉温低头喝着刚才凌羽递过来的水,并没有回答。
桉逸也不催,似乎笃定她会回答一样,这个女孩对外人总是竖起尖爪,但她却觉得,虽没见过几面,她对自己的态度很不一样,总有几分似有若无的亲昵。
水杯里的热水散出氤氲的热汽,她透过模糊的水雾看向对面的桉逸,记忆里那个女孩的脸与眼前的人渐渐重合。
她紧紧握着水杯,像是漂浮在深海里的人偶然抓得一截浮木般,动作凶狠到指尖都微微泛白。
良久,才听得她低声说:“你……给过我一颗糖。”
“糖?”桉逸脑子里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她来不及思索。
她仔细盯着那女孩脸上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五官,十二年前那一幕在脑中轰然炸响,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是……阿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