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魔尊身形一恍,飘身推开了丈余,紧接着,探手一招,数丈外的那条小河里哗啦一声,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河水向上流去,眨眼间,便在虚空中结成一个小屋般大的水球。
黑袍魔尊手臂一挥,那水球便迎上了半空中的那条金色神龙,还有黄芸的软剑。
四下里气温骤降,空气都似乎变得稀薄起来。
蓦地,黑袍魔尊一声闷哼,嘴角鲜血长流。紧接着,但听一声震天价响,虚空中的一切尽皆消失。谢璧与黄芸各自弹退数步,一齐怔怔地望着对过的黑袍魔尊。
便在这时,黑袍魔尊“哇”地一声,喷出一道血箭,跟着双膝一软,单膝跪在地上。
黄芸突然发出了一声欢呼,谢璧却是皱着眉头,一脸困惑与不解。黑袍魔尊已是星帝境的玄功高人,举世再难寻觅第二人,纵然未必是天下第一,但灵力修为决不再剑尊与武圣这两位顶尖高人之下。然,他与黄芸的奋力一击,却令他呕血倒地,实是与他的修为不符。
黑袍魔尊抬起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两人,突然发出一声怪异的啸声,紧接着,躲在石壁角落里的那只大怪鸟便奔出几步,张开双翼,呱地一声,腾空飞起,顺着那条瀑布向上直飞而去。
黑袍魔尊身形一恍,两人但觉眼前黑影一花,再看时,他已落在了那只大怪鸟的背上,这次没有站着,而是蹲着,显是受伤匪轻。
“想走?”谢璧人随声起,一拉黄芸的小手,也是拔身而起,半空中两脚一错,就这么稍一借力,身子又拔高了数丈。他手臂一探,便抓住了那只怪鸟的一只爪子。
耳畔呼呼风声,眨眼间,便相距地面数十丈之高。洞中尽是各种形态的石头,有三角的尖石,也是六棱梅花状的,还有椭圆形的梯形的怪石。若是此时坠落,必死无疑。黄芸往下一看,禁不住脱口尖叫。
便在这时,黑袍魔尊冲着那条瀑布吹了一口气,便是白光闪动,无数枚晶莹剔透的冰锥向着下面的谢璧激射而去。
他在重伤之下竟能凝水成冰,谢璧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听这破空之声,这冰锥的穿透力远胜飞刀飞镖。一旦射中,亦能将人体洞穿。
相距如此之近,闪避已是不及,何况谢璧身在高空,也无法闪避。他见得凶险,未加思索,便挥剑拨打。
一阵叮叮脆响,冰锥纷纷震为齑粉,四散飘去。然,谢璧但觉虎口发麻,胸口如遭锤击,这冰锥的力道之强实是出乎他的所料。就这么一阵干扰,谢璧抓着那怪鸟爪子的手不由地松开了,身子便往下坠去。
黄芸登时花容失色,禁不住又是一声惊呼出口。呼声未毕,却听“嗤剌”一声,谢璧已将飞龙剑插进了旁边的石壁中,身体骤然一停,两人便悬挂在这半空之中的峭壁前。
黄芸忽觉谢璧抓紧了自己的手,心下一阵感动,一阵紧张,口唇微动,似要说些什么话,只听谢璧一声淸啸,手掌在飞龙剑上一按,提气向上飞去。此时,两人距离上面的洞口也不过数丈之遥。
就在这不住飞掠的当口,上空传来黑袍魔尊冷冷的话声:“谢璧小儿,我们迟早还会再见的!”
再见,有时是再见,有时却是永不再见。黑袍魔尊的意思自然是前者,再见之日,必是生死决斗。
黄芸脑海里刚闪现出生死决斗这四个字时,身子已飞离了洞口,稳稳的落在地上。她不觉用手轻抚着胸口,长吁了口气,放眼远眺,但见正置身于一座山坡上,远处千山连绵,红花绿树,跟那深谷中的景色一样秀丽。
想到了那深谷,自然就想到了她起的那个名字“仙眷谷”,黄芸脸上浮起了一个温馨的笑意,正要跟谢璧说几句话,突听身旁响起一声闷哼,满是痛苦的味道。
黄芸心头一凛,转眼看去,只见谢璧手抚着肩头,单腿跪在地上,哇地一声,一道鲜血射在脚下的黄土里,像是雪地里绽开的无数朵梅花,血梅花!
黄芸骇了一跳,一颗心猛地收紧,弯腰扶住了谢璧。这才看清,谢璧衣襟上血迹斑斑,显然已流了不少血,左肩处鲜血长流,一片红滟滟,甚是刺眼。仔细一看,他的肩头出现了一个洞,一个尖锐之物刺出来的洞。
黄芸脑海中蓦地闪过那些冰锥,心头突突乱跳,“璧哥,你……你被那些冰锥打中了?”显是情绪波动很大,连话声都在微微发颤。
“只打中了一枚,”谢璧抬起头,惨然一笑,“不碍事的,只是皮肉伤。”
他这一起身,黄芸便清楚地看见了他背后的伤口你,原来那一支冰锥已将他的肩头洞穿,这就不只是皮肉伤了。
“璧哥别动,我给你包扎一下!”黄芸语声急迫,担忧焦急而迫切。
谢璧出手如风,点了自己肩头几处大穴,阻住血流。长叹一声,就势坐在身旁的一块大石上,任由黄芸包扎起来。
不一会儿,黄芸便为他包扎好了伤口。
“谢谢你,黄姑娘!”谢璧眼中充满感激。
“我不要你说谢,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黄芸嘟起小嘴,一副娇憨模样。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一句多么平凡的话,可话里所包含的情意远胜过世间的一切情话。再怎么关心,再怎么牵挂,到头来也不过就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然,只有无限深爱上一个人时,才会不经意的说出这样的话,发自心底的话。
喜欢一个人时,有时还不得不注意措辞,注意修饰,那些缠绵的情话也大多是些华丽的歌谣。而真正的爱上一个人时,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关切,话语中也许没有了那些粉饰的繁华,但朴素平凡的牵肠挂肚更让人感到贴心和温暖。这也许就是喜欢跟爱的一种分别吧。
“璧哥,”黄芸抬眼看了看远处,“你的伤这么重,去我家将养几日吧,好吗?”
“你家?”谢璧微微一怔。
“我家离这已经不远了,转过前面那个山坳,再走出几里地就到了。”黄芸指了指前面,一脸的兴奋。
谢璧皱起眉,一时沉吟未决。
黄芸突然螓首微垂,用那双春葱般的玉手绞着裙角,脸色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
“璧哥,昨天夜里,你……你把我……”
黄芸没有说下去,她已没有必要说下去,任谁都能听得出她要说的话。
谢璧猛然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看着黄芸,心神剧震,“黄姑娘,你……你说我……我已经把你……”
“是的。”黄芸还是低着头,话声犹似呓语,“不过,我并不生气。”
谢璧的手缓缓从肩头拿开,脸上宛似石雕木刻,看不出任何表情。
黄芸等了一会儿,不听谢璧说话,诧异的抬起头,便看见了谢璧眼里的泪水。
她慌了,赶忙过去抱住谢璧的脑袋,将他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上,轻轻揉着他的浓发,柔声说着,“璧哥,不要紧的,我没怪你,我……我是自愿的……”
谢璧努力睁着眼睛,极力不让眼泪流下来,但眼前还是迷蒙一片,只看见一朵小花,一朵白色的小花。霎时间,这朵白色的小花就夸张的扭曲了,变成了模糊的一团,再也看不真切。
这朵白色的小花正来自黄芸的胸口衣襟。
蓦地里,怀里的谢璧爆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大哭,紧接着泣不成声。
黄芸将他抱得紧紧的,不住安慰,说着说着,眼里也是晶莹一片。她抽了抽鼻子,那如露珠般的泪滴便在眼眶里打转,愣是没有掉下来。
良久良久,黄芸拉起谢璧的手,轻轻搀着他,往下坡下走去。过了这个山坡,前面还有无数个山坡,山连着山,也不知哪里才是她的家。
她自然知道家在哪里,她的脸上露出了欢快的笑容,迈着轻盈的步子,像是个要出嫁的新娘。
谢璧也只能跟着她走,因为他占有了她的身子。她的身子本不属于他,他也不想拥有她的身子,但现在他得到了她的身子,得到了就是一辈子。
谢璧的眼角还是挂着泪,脸上泪痕未干,也像是永远都干不了。风一吹,脸上如刀割般疼,他的心里更疼,说不出的疼痛。眼前还是晌午,日头正浓,但他却觉像是堕入了无尽黑暗,再也挣扎不出。遇到那黑袍魔尊,他还可以奋力挣扎,终于令魔尊受伤呕血,他二人也得以绝处逢生。可是此刻,他就像是落入蛛网的昆虫,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
黄芸的确是个好姑娘,聪明善良,还深爱着他。只是,他的心里还是忘不了他的小师妹,他怎么能够忘记?
只是,他占有了黄芸的身子,得到了她的心。这是一道看不见的藩篱,已然突兀地矗立在了他与叶紫梅之间。
谢璧走出十几步路,突然灼伤似的跳开几步,回身望着那远处的青山绿树,那连绵的远山。
远山在日头下是那样的光线,红红绿绿的一片,煞是好看。他的目光像是两盏微弱的探照灯,在四处搜索,在四下寻觅,寻觅着坠崖时的那处断崖绝地。
那里,叶紫梅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