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觉醒来,脸盆大的红日搁在了军营对面的山峰上。像一方天子印。我披衣起床,发现我的颅骨不见了。我把包颅骨的包裹撕开来找,我满军营的疙瘩里找,都没找着。练习的士兵们,看我在队伍中穿行,练得更加起劲。他们以为我是在督察练兵,其实那一刻我是在寻找我的颅骨朋友。我反复回忆着梦境,难道我的颅骨朋友给我提供了这个射杀狗皇帝的信息后,就完成了使命?这是我对颅骨失踪之后,唯一的合情合理的解释与自我安慰。
很长一段日子,没有了颅骨,我好像丢了魂似的不安宁。魂不守舍,折磨得我死去活来。我必须摆脱这种难挨的日子。于是,我开始复制我的梦境。
后来,我在演义我的梦境的实践中,慢慢地淡忘了我的颅骨朋友。我有了新的更准确的目标,生活更加充实起来。目标的越来越具体可以逼退很多烦恼的事情,目标的越来越清晰可以舍弃很多非份之想。高贵的心灵不是来自于高贵的奢侈,而是来自于具体而明晰的目标,并为之一点一滴地去实现。那怕在实现的过程中要忍受非人的屈辱,其心灵仍然是高贵的。
我想到我若有了三千天兵天将,又有了眼下这些勇敢顽强的士兵,一举拿下皇帝的狗头尤如探囊取物。至于江山嘛,我好像从来没有想过,也许七星仙人和黄龙道人想过江山社稷方面的事。我只有一个想法,像割麦子一样割了狗皇帝的头,然后找回我离散多年的兄弟们,回到北方老家去过安宁的田园生活。我的父亲虽然不是皇帝亲手杀的,但,是皇帝指示他的手下杀的,这笔账我永远只找狗皇帝才算得清。有了鲜明目标的生活,我走得踏踏实实。我的每一步,踏响的都是直逼目标的音符。
黄龙道人来到了军营。有黄龙道人在,我才敢离开军营。
我对黄龙道人说,我要回青龙洞看看我的儿子向虎。黄龙道人开着玩笑说,你应该早就要去看看儿子了。他还说我顾大局不顾儿女私情,是一块为帅之料。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想为师开心了,我也就开心了。我的内心不是顾大局,我是顾我的师傅,我的师傅当然比我的儿女情长要重要。我只所以有了今天的气慨,完全是为师所赐,我要深深地感激我的恩师。
事实证明,如果没有我的师傅,也就没有我的儿子,也就没有我今后可以依赖的军队。如果师傅不收留我,我如今也许还在五峰山下孤独的徘徊,学不到天下无敌的本事,找不着报仇雪耻的出路。也许我已遭遇不测……
我来到青龙洞,深深地伏下去,吻着了儿子向虎的额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高兴。我的血管里好像不是流的血,而是流的蜂蜜。一种甜美的流动,让我的浑身像长满了羽毛似地想飞腾起来。
我真的要飞腾起来了。我的大儿子向龙提着他娘的梅花剑,站在我的身边,说,爹爹,弟弟一生下来,就会看我舞剑,他还会笑呢。
我同样深情地摸着向龙的头,禁不住地眉开眼笑。向龙见风长,才几岁的伢,都快长齐我的腰杆子了。我用厚厚的嘴唇,再一次吻了吻北一侠襁袍中的向虎。回过头来,伸出双手举起向龙在我的头顶上转圈圈。我把一洞子的笑声都举起来了,笑声长出了翅膀,飞出了洞。笑声飞到了青龙洞前的一片青青芳草上,我一转身,笑声就开遍了一河滩的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