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身边有无数的葫芦船经过,船驶向了向家大院。那是一片水上童话。在无边无际的洪水中,葫芦船上还弥漫着笑声。
我游向向家大院,这时的水在慢慢消退。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这时我觉得小人心也是可爱的了。如果没有这易反易覆,我也就没有刚才这易涨易退的安慰了。天际露出了一线山峦。武陵源不该绝啊。
向家大院那一方山已住满了黑压压的灾民。我远远地望了一眼,生火的炊烟像一层云,温情地盖住了武陵源这个迷茫的黄昏,这是发大水第三天的一个黄昏。
水在退潮。我觉得向家大院安全了。我没有先回向家大院。我放不下我的师傅。我回头迅速奔向了黄龙洞。我从退下去的水痕中走进黄龙洞。我的天呀,我的师傅不见了,神坛也不见了,只有神坛后的一个小孔还在流水。我察看洞的四壁到处都是9字符号,我突然想起了何梦身上两块玉佩相互映照出来的神秘图案,不正与这洞壁上的999999999符号相吻合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提示呢?接下来,我在洞里残留的水迹上,发现了很多尸骨,大大小小的错乱一地。小的是人骨?是猴骨?大的是龙骨?是怪兽骨?我认不出来。接下来,有一种恐怖而幽远的声音,卷过我的耳廊。我心惊肉跳,比我下神堂湾时的情境似乎还要恐怖。可我突然又想起来了,这些声音,我又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么滑溜熟悉。我想起来了,是神堂湾九眼神狗蹿出来时,发出的那种声音。难道黄龙洞与神堂湾是息息相通的?难道黄龙道人真的掌握着九龙神符?可以掌控江南半壁江山?我不敢往下想了。我不管黄龙洞里那些尸骨是从哪里漂来的,我觉得它们的漂泊与我杀皇帝老儿的宏愿没有什么关系。我不想纠缠在这个谜上面。可是突然像有一根骨头在我的面前晃悠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心思不知不觉过渡到了我父亲的尸骨上去了。母亲罗氏曾多次给我说,大坤,你父亲的尸骨也不知在何方?如今这尸骨条件反射似地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这样想着,我害怕起来,难道这些尸骨中间有我父亲的尸骨不成?有时心头猛然跳动的一种意念,就是某种天意的强烈暗示。我是想信这暗示的。
我出了洞,又返回洞中。我忘不了那些神秘的尸骨。我把这些像人骨又似猴骨的白骨装进了一只口袋。我背起一袋子白骨回到了向家大院。
老百姓已陆陆续续踏着退去的洪水痕迹回家了。我回向家大院,看到了一幕。老百姓临走时,都跪在黄龙道人和七星仙人的面前,说着千恩万谢的话,令我十分感动。
不知师傅何时来到了向家大院?我见到了师傅,心里平静了。我说,我去了黄龙洞。师傅是我再生父母,保证师傅的安全是弟子的第一等孝心。
黄龙道人笑笑。他说他算准我是去了洞里。就没有差人去找我了。
我的母亲罗氏,听到我的声音,从后院里出来,对我说,大坤,你李师傅时时惦念着你娘,也惦念着大伙,是天下最好的人。你一定要好好跟着师傅学武艺学做人。
黄龙道人给我母亲让坐。在我母亲面前显得很谦恭。黄龙道人对我母亲说,他对我十分满意。老人之间聊了起来,我就走开了。母亲不让我走开,大有要把我全权托咐给黄龙道人的意味。
又一批老百姓要走了。黄龙道人示意我与他和七星仙人一起来接受老百姓的敬仰。我很不自在。很多年老的人,跪在我这个年轻人的面前。我怎么受得了?我又如何担当得起这份沉重的礼拜?
黄龙道人是最讲礼义的。他为什么要我参加这种有悖常理的事情?我不可理喻。师命不可违,我还是坐在师傅的身边,忐忑不安地接受了老百姓临走前的告别之礼。慢慢地,我的心里发生了奇妙的变化。老百姓的这种敬仰让我受到了很大的鼓舞。一种前所未有的鼓舞。一种无法取代的鼓舞。
我们的身后站着的是无数的红字军的将士。在我们面前行跪拜之礼的是他们的家人,亲朋好友。亲人们乘着七星仙人的葫芦船,来到这向家大院,现在又平平安安地要回归家园。所有的将士都在落泪。这些泪水里面有感激之情,有凝聚人心的力量。
老百姓快走完了。向家大院的四周奇迹般地来了很多小鸟、蛇、青蛙,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小动物。和谐可爱。它们崇拜式的巡逻数圈,像是对向家大院留下了很多美好的祝福,才依依不舍地隐身而去。
我蓦然回首。看到身后足足有一万多红字军。从向家大院一直排到了几公里以外的山岗上……他们等待着黄龙道人的命令。
我看着身后的红字军。我的周身再次漫过了一股滔滔的洪流。我眼热心跳,血液沸腾。我的全身充满了一种神奇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