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落汤鸡回到客栈时,天色已黑了。
夜未央进门后,发现江才情并不在房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小白不在,不然看了自己这幅模样,又该问东问西了。他让小二烧了热水,快速地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左手臂上的伤口一点愈合的迹象也没有,沾了水之后,更是阴冷生疼。他重新上了药,找来一块布条,坐在凳子上慢吞吞地缠着。
当开门的声音响起时,夜未央胡乱地将布条塞进衣袖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在桌边喝着茶。江才情进来的时候,手中提着一个壶,夜未央不用猜也知道,那是他最喜爱的茶叶。那人一句话也不说,坐在桌边,自顾泡起茶来。
夜未央是真觉得有些累了,便一个人先上床去睡了。
半梦半醒之间,夜未央突然感觉手臂一阵疼痛。他蓦然惊醒,睁眼便看到江才情坐在床边,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他,而他受伤的手臂被江才情紧紧地抓在手里。他轻唤道:“小白?”
江才情冷声问道:“怎么伤的?”
夜未央强笑道:“哪有什么伤,只不过是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擦破了点皮。没什么要紧的。”
江才情也并非是不信夜未央,对于伤势,他比任何人都精明。见夜未央强忍着不说,他不禁加大了手中的力道。
“嘶……”夜未央倒吸一口凉气,生出了一身冷汗,忍不住叫道:“疼!放手!”江才情虽然丝毫内力也没有用,但这一捏,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江才情放手,眼中闪着寒光,沉声道:“究竟是谁伤了你?是不是有人要杀你?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宰了他!”
夜未央一脚把他踹下床,道:“发什么神经!天天想着杀杀杀!你烦不烦!”
江才情冲上前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面目变得有些狰狞,语气有些狠厉,“你给我听着!我不许你死!如果谁敢杀你,我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在你没有帮我达成愿望之前,我是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允许!”
不好!这家伙又犯病了!
夜未央抓着江才情的手,让自己有口气说话,“咳咳……小白,你冷静点。很快……很快你就可以达成愿望了。我保证,你一定不会失望的。”
江才情听了这话,才慢慢冷静下来,松开了夜未央。“未央,不要忘了你说的话。不要骗我……”他蜷缩着身体,躺在夜未央身边,慢慢沉睡过去……
夜未央望着江才情的睡颜,怎么也睡不着。那么强的一个人,谁能想象他的内心深处,其实就如孩童一般,那脆弱的心灵,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刻便会表现出来。小白其实也很可怜啊!
“这世道,还真是不公平!”夜未央忍不住骂了一声。
隔壁房间。
孟传心虽然心念孟传情的伤势,但为了保护他,只能强忍思亲之情,整日都待在房中。
晚上,农秋音全身湿淋淋地回来了。孟传心帮着给她洗了个澡,很晚才上床安歇。也不知什么原因,这丫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弄得她也无心睡眠。她侧头看向农秋音,不解地问:“你睡不着吗?”
农秋音翻过身,面对孟传心,闷声道:“白姐姐,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未央哥哥的脸。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是不是生病了?”一闭上眼睛,她脑海中就会浮现夜未央的身影,日间发生的事一遍又一遍的回放。
孟传心一听,心里就明白了,敢情是这姑娘情窦初开,喜欢上人家了。她轻笑道:“你的确是生病了,生了相思病。”
“相思病?”农秋音不解,“那是什么病啊?”
孟传心想了想,道:“就是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盼着时时刻刻都在一起。一起玩耍,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不在一起的时候,就打心底里思念,日日夜夜都想见到他。茶不思,饭不想,寝不眠,恨不得立刻去找他。你现在是不是很想你的未央哥哥?”
农秋音有些惊讶,忍不住惊呼;“白姐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她说着,将头靠在孟传心的肩膀上,望着上方,喃喃道:“我要怎么办才好呢?现在未央哥哥已经睡了,我去找他肯定会打扰到他的。而且,他身边那个小白好厉害,有他在,我根本就不敢靠近未央哥哥。”
孟传心有些意外,问:“你也怕那个人吗?”
农秋音道:“嗯,他曾经差点杀了我。所以,我一定要勤练武功,一定要变强,这样我才可以留在未央哥哥身边。”
孟传心没有说什么,心中却想,那个人的武功,恐怕是我们一辈子也无法超越的。她见农秋音还是翻来覆去的,只得先哄她睡,“你睡不着的话,不如试着数一些东西吧。”
农秋音听后,竟真的数了起来,“一个未央哥哥,两个未央哥哥,三个未央哥哥……”
孟传心哑然失笑,这丫头,还真是单纯。只不过,恋上如神人般的夜未央,怕是这一生都不会好过吧,毕竟那人是如此的出色,一般人同他在一起,不免会有点自惭形秽。
夜未央尚不知道自己被人数着入睡,他躺在床上也无心睡眠,索性下了床,就着窗外照进来的通明月光倒了杯水喝。喝了水又感觉肚子有些饿,就怀念起日间夏星辰端的馒头,想着厨房应该还有才是,便摸索着出了门。
过了走廊正欲下楼梯的时候,夜未央突听到前方传来声响,他当即停下脚步,屏气凝神,耳听四方。这时,“嗖”的一声,一股劲气骤然从前方袭了过来,夜未央急忙顺着楼梯杆向下滑去,躲过了两枚暗器的袭击。“叮!叮!”暗器钉在了他方才所在的栏杆上。
夜未央刚滑下楼梯,从走廊另一侧闪出一个黑衣人,抬手又是两枚暗器袭了过来。他虽然武功没了,但凭着多年的战斗经验,还是侧身躲过了其中一枚暗器,另一枚打中了他的胸口。
黑衣人跃下楼梯,抬掌猛然劈向夜未央,然而,随即赶到的江才情并没有给他机会。他站在楼上,单掌运功,强劲的真气宛如九天飞龙,一个游旋卷向黑衣人。
感觉到身后强烈的杀气,黑衣人急忙撤掌,翻身跃过夜未央的头顶,逃离了此地。飞龙直扑夜未央的面门,江才情运转自如,双手一张一合将真气慢慢化于无形之中,令夜未央毫发未伤。
江才情哪里肯放过要取夜未央性命的人,幻影一闪就要去追。
“小白!”夜未央惊呼一声,慢慢瘫软在地,深吸一口气,道:“不要追了,暗器有毒!”江才情当即折回前去查看夜未央的伤势。
“快去找神医,她在天六号房。”夜未央交代了一句后就晕了过去。
江才情一脚踹开天六号房间的门,将已经熟睡的水连环给惊醒了。她猛地坐起,从枕头下抓起几枚银针,紧握手中,喝问道:“谁?”话音刚落,白影一闪,江才情已来到身旁,抓起她的胳膊就走,速度快的让她手中的银针根本没机会出手。
虽然看不清的面容,但水连环却从对方的武功和熟悉的气息猜出了来人的身份。被那人拉着胳膊往外走,水连环是又气又怒,却又不敢大声呼喊,生怕惊动他人。她只得轻喝道:“江才情,你放开我,有什么事我们好商量。”
江才情一意孤行,全不理会水连环的感受,自顾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房间,往床边一推,冷声道:“救他。”水连环却是立定在那里,望着床上的夜未央,脸色有些难看。
夜未央朦朦胧胧地清醒了过来,见了面前的水连环,刚睁开的眼睛又缓缓闭了起来。他摸索着抓起床头的外衫,丢给水连环,有气无力地骂道:“白痴!请人过来就不能让人家先穿好衣服!”
房间灯火通明,水连环身着单薄睡衣,衣衫凌乱,头发蓬松,一副不堪的模样,尽入夜未央的眼中。也难怪他会骂江才情,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都知道要男女避嫌吧,更何况水连环还是衣衫不整,深更半夜地被拉来两个男人的房间,怎么都有些不合礼俗。
夜未央见水连环穿好了外衫,便苦笑道:“一不小心被小人暗算了,所以只好半夜请神医相救……”他说着说着又晕了过去。
水连环看着夜未央,没有任何行动。中毒了吗?如果我不救的话,他就会死吧?如果他死了的话,这个江湖就会平静很多。但是,作为医者,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的面前死去吗?
水连环正犹豫着要不要救,便感觉肩膀一阵疼痛,江才情站在她身后,单手捏着她的细肩,道:“快点救他!”
她怎么忘了这个人?水连环顿时明白,有江才情在,岂能让夜未央轻易死去,若不救,便是一场浩劫。她轻笑道:“救他也行,但是这份人情将来可要让你们还的。”
江才情微怒,“你敢跟我谈条件?”
水连环道:“杀了我也没有用,大不了和他一块死。”她拿掉江才情的手臂,转身看着他,“我的本事,你也知道。他现在应该已经没有武功了吧,随时都有可能受伤。内伤你可以治,但治外伤,你却远远不如我。留我一条命,等于为他留下了无数生机。所以,这份人情要不要欠,还是要看你了。”
水连环想到了之前在武林庄的时候,江才情大开杀戒,却意外的因她停手,应当是念及她救青璃夫人的恩情。倘若这次救了夜未央,恩情远远大于救治青璃夫人那次,如果不加以利用的话,岂不是白救了。所以,她才借机跟江才情谈条件。
水连环见江才情没有说话,又道:“你也知道,这种外毒你是逼不出来的,只有解药才能救他。再拖下去,他可就要一命呜呼了。”
江才情冷冷道:“赶紧救他!”
虽然没有直接说,但水连环知道,他这是答应了。她轻笑点头,道:“好,既然你答应了,我现在就配解药。不过……”她想了想,忽又看向夜未央,在他身上扫了扫,见他脖子上戴着一块玉佩,伸手扯下,举到江才情的眼前,“为防止你反悔,这个我就当做证物先留下了,日后若是我拿出了此物,你须听我话,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江才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问:“你怎么拿未央的东西?”
水连环甩了甩手中的玉佩,道:“因为我觉得拿他的东西比拿你的东西有用多了。还有,他醒来后若是发现玉佩不见了,你得自己跟他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