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引客栈。
孟传情为了能更好地隐藏在客栈里,在南无诗的安排下,获得了一个新的身份——掌柜老齐的侄儿,齐孟。当然,南无诗依然称他为小孟。
七天前,和冉必之在树林大战时,他被识破了陵城少主的身份。为了稳妥方便,他粘上了另外一张人皮面具。当初,在神医的芳草阁里,他拿了两张,如今刚好派上用场。重新换的这张脸,比以前那张要年轻许多,皮肤苍白,暗淡无光。粘上之后,显得有些病态。这次,为了更隐秘,他两只手都戴了手套。
由于伤势严重,孟传情一直在房中调息养伤,未曾踏出房门一步。吃饭时,齐叔就直接将饭菜送到他的屋里。这让新来的劳桑心甚是好奇,不知客房里住了哪一位大爷,如此神秘。
霍春秋瞧见劳桑心盯着孟传情的房门发呆,便凑了过来,道:“你是不是也很好奇齐叔的侄儿?”
劳桑心疑惑,“齐叔的侄儿?”
霍春秋一脸自豪,道:“我可都打听清楚了,楼上那位是齐叔的亲侄儿,从小就被父母遗弃了,是齐叔一手带大的。之前在这客栈里做跑腿,现在没干了。”
劳桑心眉毛一挑,“为何不干了?”
霍春秋摇头叹息,“生病了,活不了几个月了。这几日还受了风寒,身体虚弱的很,在房里养着呢。”
劳桑心有些意外,“绝症?”
霍春秋点点头,“是的,正因如此,客栈才招我做小二嘛!老板娘说,等他休养好了,就做些轻松打杂的活,我们俩互相帮衬着,到时就都没那么累了。”
劳桑心瞅了瞅霍春秋,有些好奇,“你怎么那么清楚?”
霍春秋咧嘴一笑,“我可是我们镇上有名的包打听。”
劳桑心瞥了他一眼,放下好奇之心,转身离去。
这日,困在房中许久的孟传情感觉有些烦闷,便打算下楼透透气。当他下楼后,才发现,原来南无诗所招的厨娘竟是劳桑心。
看着走进厨房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孟传情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她来这里,一定是奉了夜未央之命,莫非夜未央已经识破了南无诗的身份?那她潜伏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是在等待什么吗?
“哎!你就是齐叔的侄儿?”一个声音将孟传情的思路打断。
孟传情看向身侧的年轻人,个头跟他差不多大,年纪大约十九岁,俊朗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容。他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手中拿着一块抹布。
这个人,就是南无诗新招的伙计?他表情未变,点了点头,道:“嗯,是。我下来找点水喝。”
“既然生病了,赶紧回去歇着吧,我等下给你送上去。”霍春秋拔腿就跑向了厨房。
是个热心殷勤的伙计,不过……孟传情走了几步忽又停了下来,他感受到了霍春秋跑过去时,留下来的那阵风。竟然也身怀武功?侧头向厨房看去,见霍春秋正跟劳桑心说着什么,心中诧异:难道他们是一伙的?
带着这许多疑问,孟传情去找了南无诗。
南无诗对这两人的身份却毫不在意,淡淡道:“你说那伙计和厨娘?他们有什么好怀疑的?”
孟传情不以为然,道:“那个劳桑心可是残阳剑主,她说不定就是冲着你来的,至于那个伙计,有可能跟她是一伙的。两个人潜伏在客栈里,一定是别有目的。”
南无诗笑道:“那个劳桑心,我不敢肯定她有什么目的。但那个伙计,整个武陵镇的人都认识,不可能跟残阳剑主是一伙的。他只是对那个姑娘一见钟情,在追求她罢了。”
见孟传情还是有些怀疑,她只好将霍春秋的身份详细道来,“那伙计叫霍春秋,是这武陵镇首富霍金山的宝贝儿子,乃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跟江湖是沾不上半点边的。”
“这么说他是个富二代?”孟传情好奇,“这样的人,怎么会屈居在你这里做伙计?”
南无诗阴险一笑,道:“我自有我的手段。”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他有些三脚猫的功夫,现在的富家子弟,家家都有护院,自己学点防身功夫也是很正常的事。至于那个什么残阳剑主……管她有什么目的。在我的地盘,还想掀起什么风浪?”她对劳桑心的身份和目的,似乎毫不在意。
孟传情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到劳桑心的意图,只得作罢。想着劳桑心也是精明无比的人,不敢大意,只能极力伪装,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人。
这之后的几日,孟传情一直没有正面与劳桑心相对,反倒是与热情的霍春秋熟络了。这个富家公子哥,虽然有时候爱充充面子,但为人却很接地气,跟谁都能自来熟。而且,虽然生于富贵之家,但这位公子哥却一点也不娇生惯养,纵然是被南无诗耍诈留下来的,却是挺尽心的。
按照南无诗的话说,这小子如此尽心,除了性格使然,还因为他惧怕自己的母亲。南无诗动不动就拿霍夫人威胁他,他不得不乖乖听话。
“怕娘的孩子,应该很幸福吧?”孟传情瞧着霍春秋忙碌的身影,不由得暗想。怕,是因为在乎,彼此在乎,所以才怕。
次日,孟传情在房中调息片刻后,又下了楼。很不巧,刚好在楼梯口与从厨房出来的劳桑心撞见了。劳桑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招呼也不打,擦身就走了。依然是那副神态,和陌生人不多说半句话。
孟传情倒没有多在意,一边帮霍春秋收拾着碗筷,一边和他聊着天。
“哎,小孟,你说,我要怎样才能讨得一个女孩子的欢心呢?”霍春秋问。
孟传情知道他说的是劳桑心,心想:这个女孩子的欢心,只怕你讨不来。虽然如此,他还是帮霍春秋出谋划策,“尽自己所能,逗她笑。”
“怎么逗啊?”霍春秋看着他,一副求教的表情。
孟传情道:“装怪也好,扮丑也好,让她感动也好,总之让她把你深深地印在脑海里就行了。”追求女孩子,他没有经验,不过,按照这种方法,应该能逗那个冷冰冰的女人欢心吧。
霍春秋听了他的话,飞快地跑了出去。孟传情望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个劳桑心可不是省油的灯,霍春秋可有苦头吃了。”
劳桑心提着菜篮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神态有些异常。这一路走来,她已经甩了好几条尾巴,不过,后面这两条不知是谁派来的,倒有些底子,怎么也甩不掉。不得已,她只好来到一家水果摊前。
劳桑心掂起一个西瓜,在老板惊讶的目光中,将西瓜掷向不远处的两个跟踪者。西瓜去势猛烈,劲风忽起,直逼两人身前。正在此时,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好站在了两人身前,西瓜直击那人的面门。
劳桑心忍不住一声惊呼,看着那人缓缓倒地,急忙奔上前去查看。
那个不幸被西瓜砸中的人,正是霍春秋。他跟上了劳桑心,一时欣喜,没有防备这突来之物,做了那两个跟踪者的替死鬼。
劳桑心上前一看,地上的人一动不动,鲜红的西瓜仁糊了一脸,不禁有些厌恶。但她还是蹲下身探了探霍春秋的鼻息。
显然对方是在装晕,劳桑心站起身,不禁冷笑一声。一个商人的儿子竟然会武功,以他的家财和本事,想要离开客栈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何苦屈尊这里?他为了什么呢?
这个武陵镇果然有很多秘密,难怪领主会让我来这里。既然这家伙如此缠我,何不借机再仔细查查他家人的底细。如此想着,劳桑心用脚踢了踢霍春秋。
“桑心,嘿嘿。”霍春秋一骨碌爬起来,笑呵呵地看着她,“真好,你还请我吃西瓜。”
有点洁癖的劳桑心对他满脸的西瓜酱还是有些反感,提起鱼摊前的一桶水,二话不说,直接泼到霍春秋的脸上。这样的举动,让路边不少的行人都停下脚来,好奇围观。
霍春秋抹掉脸上的水,傻傻地看着劳桑心,说了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好凉快。”
“这样就顺眼多了。”劳桑心说着,丢给摊主几粒碎银,然后提起菜篮就走。她可没忘刚才那两个跟踪者,被霍春秋这么一挡,那两人已趁机离开了。若想知道是何人在跟踪她,只需反跟这两人,便可知道答案。
对于跟踪,劳桑心虽不及专干这一行的南华,却也算是个中好手。夜未央可是什么都教给她了,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那两人。远远地看见他们走到一家小酒馆之外。
正巧此时,酒馆里一阵哄闹,一小二愤愤道:“没钱还敢来喝酒!”吩咐几人从里面抬出一人,抛向大街,险些撞到那两个跟踪者。两人看向地上的醉汉,对望一眼,从怀里掏出几张画像,一一比对。
劳桑心在远处看的真切,那两人手上依次打开的画像,正是孟传情,楼郁殊,农秋音以及庄伏楼和自己。而地上那醉汉,虽然一身破旧衣衫,满脸胡渣,但那张脸她可不会认错,不就是江湖盛传的剑神庄伏楼吗?
“庄伏楼?他怎会沦落至此啊?”劳桑心不解,同时也猜测出了那两人的幕后主使。能够同时认识他们五人的,恐怕也只有那个伪盟主了吧。
劳桑心想了想,决定上前探个究竟。
庄伏楼沦落至此,真乃天意弄人。
当年,他因为师妹水连环的事情,与雪碧渊闹僵,愤然离开了灵渊阁,自此不再与阁中任何一人联系。那日,他从师弟口中得知,在这两年里,少阁主曾几次三番救他,对他情义不减,他已然有愧,不知如何面对,而后又误杀聂松胤,更是让他无法承受。
意志消沉的他,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直到来到此地,盘缠用尽,受人白眼。
看到劳桑心,庄伏楼暗淡的眼神终于泛起了一阵光,却只是瞬间。他站起身,缓缓钻进了人群之中。
“庄伏楼!”劳桑心叫住了他,“你的沥血剑呢?”一个剑客,最放不下的就是剑,而庄伏楼竟然两手空空。
“心已死,要剑何用?”庄伏楼满目凄凉,渐行渐远。
沥血剑杀死聂松胤时,剑身插在他的腹中,庄伏楼悲痛之下,怆然离去,并未拔剑。待他冷静下来之后,才想回去埋葬师弟,却发现师弟的尸体不见了,沥血剑也就此失去踪迹。
灵渊阁观星台。
雪碧渊望着无数繁星齐聚一方,眼含悲伤。
“少阁主,聂师兄的尸体带回来了,他身上还插着大师兄的剑。”贴身女婢上前回禀。
“朱颜,把剑先收起来,一个月后再给他送过去。”
“少阁主,为何要等一个月?”
“因为那时,他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