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笑臣认得眼前之人。
楼仲丛青梅竹马的义妹,天魔教的圣女南无诗。
这个聪明狡黠,英气逼人的少女,简直就是楼仲丛的守护神,时常都能看到她伴在楼仲丛左右。两人亲密无间的举动,曾经让衣笑臣以为她会成为楼仲丛的妻子,但今日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楼仲丛已然另有佳人相伴。
南无诗斜睨了衣笑臣一眼,淡淡道:“我当是谁这么大胆,敢闯我天魔教的禁地,原来是邪阴派的衣大掌门,难不成你比别人多条命?”她对此人并无好感,说话毫不客气。
衣笑臣双手紧握,冷脸看着南无诗,似是有些愤怒。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被人当场抓到,有些无地自容,而南无诗毫不客气的言语更是伤了他的自尊。
“你想怎样?”他冷冷地问道。楼仲丛都可以当作什么也没看到,她凭什么来此插上一脚。丝毫情面也不留给他,显然是要和他撕破脸。
南无诗道:“我猜的没错,你早晚有一天会对天魔教不利。凡是对天魔教不利的人,都得死!这是我在先教主面前发的誓,纵然你与楼哥的交情再好,也不能让我违背誓言。”
衣笑臣冷笑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既然对方无意讲和,他也没有必要低声下气。南无诗对自己怀有莫名的敌意,他不是不知道。每次来天魔教见到她,都能看到她嘴角对自己露出的一丝冷笑。七夜明珠突然从体内窜出,射向南无诗。南无诗不甘示弱,卷舞绫纱也从体内钻出,两人就在劣引林外激烈地打斗起来。
“糟了!”劣引林中,楼仲丛突然沉声道。
“怎么呢?”秋双心不解地看向他。
“我忘了无诗是跟我一起来的,她在林外。”
“你怕无诗会拦他?”
“不。我是怕无诗的卷舞绫纱抵不过衣兄的七夜明珠,可能会伤了性命。”
秋双心失声笑道:“他们会交手吗?这里可是天魔教,他敢打伤无诗?”
“以他们的个性,恐怕现在已经交战了。无诗早就对衣兄有偏见,定会借此事置衣兄于死地,而衣兄生性好强,决不会束手就擒,怕是不会再顾及我的情面而对无诗手下留情了。”
秋双心盯着楼仲丛半晌,悠悠叹道:“原来你什么都了然于胸,却经常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真是被你给骗了。”
楼仲丛淡笑道:“有些事只可放在心里,不可点破,否则伤人伤已。”
南无诗和衣笑臣交手仅几个回合便落了下风,倍感吃力的她,下定决心要与衣笑臣拼个鱼死网破。
同样都是好强的人,她明白衣笑臣和楼仲丛两人,无论是武功还是在江湖上的名声,都只是在伯仲之间。但如果有一天,楼仲丛超越了衣笑臣,衣笑臣就会视楼仲丛为敌。因为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背叛。
楼仲丛也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些,才会一直隐蔽锋芒,不愿在衣笑臣面前太过表露自己。他不愿两人有兵戎相见的一天,如果这次劣引林的事件处理不好,就会成为两人为敌的导火线。为此,他违背了祖师遗训。
南无诗却顾不了那么多,她选择的是先下手为强,只有杀了眼前之人,才能永除后患。她决不允许任何人与楼仲丛为敌。
衣笑臣见南无诗下手越来越不留余地,愤怒了。这个女人竟是如此的容不下自己。他是邪阴派的掌门人,是邪帝,向来只有他容不下别人的份。或许是楼仲丛太宠她了,让她不知道天高地厚,今日就代楼仲丛好好管教管教,也好让她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再手下留情,收起七颗明珠,抖动五指,七根引线射向南无诗。
南无诗自然敌不过武功与楼仲丛在伯仲之间的衣笑臣,双臂双腿各被他的一根引线束缚,无法动弹。而衣笑臣手中的三根引线又射出,一根欲缠住南无诗的脖子,两根欲刺向她的双眼。
南无诗却并不惊慌,他若杀了自己,楼哥一定不会放过他。若用自己的命来除掉天魔教的一个大敌,她无怨无悔。
突然,灰白色的身影闪过,一把抓住三根引线。
“衣兄,还请手下留情。”楼仲丛看着衣笑臣,缓缓放开了手中的线。
衣笑臣吃惊地收回引线,心中暗想:他竟能赤手接下自己的三根引线,那他的功力岂不是已在我之上?
“衣兄,无诗无理,我自会管教。今日多有得罪,改天我必带她登门赔罪,请回吧!”楼仲丛依然一脸淡定。
南无诗正揉着自己疼痛的手臂,听到楼仲丛这句话,急忙指着衣笑臣叫道:“楼哥,他进了劣引林,应当将他永囚魔狱。怎么能放他走呢?”
楼仲丛眉头一皱,“无诗,这件事你别插手,我自会处理。”
“你处理的根本就不公。”南无诗瞪着他,道:“你是教主,更应当遵从教规,若什么都以你的一句话为准,那祖师遗训岂不成为空谈。”
楼仲丛见南无诗生气,笑道:“要不我们还是老规矩?”
南无诗道:“不行!这是大事,怎么可以用猜拳来决定,而且每次猜拳十有八九都是我输。这次,我决不妥协。”
楼仲丛无奈地看向离自己不远的秋双心。秋双心已明其意,也来到南无诗身边相劝。南无诗却铁了心不愿放衣笑臣走,“好,要我放过他也行!除非魔教的教众能够答应。”
楼仲丛头痛不已,他抚着额头想了想,道:“好吧!你去召集教众,我们在这里等着。”
衣笑臣看着南无诗满怀怒气地离去,心中冷笑。说到底还是不愿放自己走吧!何必召集教众?是为了让自己更加难堪吗?
却不料,南无诗前脚刚刚离去,楼仲丛即对秋双心道:“你送衣兄速速离开此地,这里我来应付。”他又看向衣笑臣:“衣兄,抱歉。改天我必亲自登门赔罪。”
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衣笑臣却毫不领情,冷声道:“不必了!只怕你们也会迷了路。我邪阴派虽没有什么禁地,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说完,大步离去。
秋双心看了楼仲丛一眼,跟在衣笑臣身后离去。
有如此佳人陪伴在自己身旁,无疑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衣笑臣的心思却是复杂万千,奈何佳人已名花有主,而自己家中亦有妻子。只能说是在最不该遇见她的时候遇见了她,这是一种错过,也是遗憾。他希望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能这样和她长久相伴,人生已无遗憾。
“衣掌门,请不要恼恨无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魔教。”秋双心率先开口与衣笑臣交谈了起来。
衣笑臣冷哼一声,道:“恐怕不是这样吧,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楼仲丛,天魔教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秋双心淡笑道:“那有何区别?”
衣笑臣讶异地看着她,“你不吃醋?”
“何必呢?”秋双心缓缓笑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无人可及,没有谁能够拆散他们。而我才是真正的第三者,该吃醋的应该是无诗才对。可她爱屋及乌,因为仲丛喜欢我而对我极为友善。她如此待我,我怎可与她争宠。”
衣笑臣道:“所以你占据不了他的心,南无诗才是他的最爱……”
秋双心打断他的话,“不,你错了。你与仲丛相识了那么久,却还不懂他对无诗那种微妙的感情。由此可见,你不懂爱。”
你不懂爱!
衣笑臣的心像是被针狠狠地刺了一下。她居然说他不懂爱。他怎会不懂?第一眼看见她,他就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她,是她不懂吧!他阴沉着脸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秋双心一副惋惜的神情看着他,“你不懂爱,更不懂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甚至你连自身也看不透。”
衣笑臣僵硬着脸,没有说话。
秋双心继续道:“无诗之所以与你为敌,是因为她看透了你。我们每一个人都很清醒,唯有你还身处迷雾之中。”
衣笑臣冷笑道:“我清醒的很。是他们不清醒,为我都快反目成仇了,不是吗?”
秋双心却摇了摇头,道:“你又错了。即使仲丛和无诗的立场不一样,也永远都不会反目成仇。无诗杀你的决心你已看到了,仲丛也一定会维护你到底的。他对你始终保留着那份兄弟情义。”
“什么情义,都是虚情假意罢了。”
“你不相信?你想知道他能维护你到什么程度吗?”
衣笑臣没有说话。
“跟我回去看看吧!你会明白的。”
秋双心一心想要开解衣笑臣,却不知她此举反而会适得其反。几年后的结局也许正是因为今日的转身才造成的吧!天意,原来是如此的不可捉摸。命运也是如此的无情。究竟还有什么是握在他们自己的手中呢?
“不行……不能放他走……”
“擅闯禁地,永囚魔狱……”
“祖师遗训,不可违背……”
魔教教众在得知事情原委后,一致和南无诗持着相同的意见。但楼仲丛却没有理会吵吵嚷嚷的教众,他与南无诗对视而立。
南无诗得意道:“楼哥,我就知道你会骗我,我已经安排了人埋伏在迷雾鬼林,他绝对离不开天魔教。”
“我知道。”楼仲丛浅笑,“所以,我才让双心去送他。”
南无诗愣住了,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这一点。
魔教未来的教主夫人,比一个擅闯禁地的人要重要的多。从他们确立恋爱关系以来,秋双心在天魔教就拥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这是魔教教规的第一条。若秋双心以命相胁,是绝对没有人敢再阻拦的。
南无诗沮丧地看着楼仲丛,心中暗气,楼哥的智慧并不在她之下,自己的这点伎俩在他面前根本就是班门弄斧,他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楼仲丛面向依然吵嚷的教众,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沉声道:“今日,我放他走。谁若阻拦,我这个教主就不当了,你们另寻明主。”
此话一出,魔教教众一阵喧哗。南无诗惊道:“楼哥,你是开玩笑吧!”
楼仲丛盯着她,笑道:“我若退位了,这个教主你来当。”
“楼哥……”南无诗突然单膝跪地,“我不再阻拦就是了……”
所有教众都跪了下来,齐声道:“请教主收回成命,我等愿意遵从教主吩咐。”
楼仲丛叹了口气,道:“起来吧!我无意威胁你们,只请你们不要为难我。无诗,撤掉迷雾鬼林的埋伏,放他离开。”说完,他朝假山的方向望了一眼,转身离去。
与秋双心一起藏在假山之后的衣笑臣,目睹了这一切,心中思绪万千。
“你快走吧!”秋双心文静而又淡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衣笑臣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去。秋双心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许多异样的感情,一句劝告的话脱口而出:“永远都不要与仲丛为敌,因为他永远也不会把你当作敌人!”
三天后,楼仲丛带着秋双心、南无诗以及护法农牧夫一起光临邪阴派,为三日之前的事赔罪。衣笑臣与妻子聂湮诀和前任掌门弑神,盛情款待几人。
众人不知道楼仲丛对南无诗有过怎样的劝说,让她一改之前的态度,向衣笑臣亲自低头认错。衣笑臣出人意料,竟欣然接受她的道歉。
席间,衣笑臣异常高兴,打着不醉不归的旗号与众人拼酒,醉倒酒桌。半醒时,他与在园中赏鱼的秋双心相遇,便借酒胆向她表达了仰慕之情,却被秋双心怒斥。不甘心的他,企图对秋双心无礼,最终两人在园中激烈地打斗了起来。七夜明珠对阵阴风煞掌,略胜一筹,秋双心被衣笑臣钳制。正巧此时楼仲丛赶来,他平静地看着衣笑臣没有说话。
衣笑臣早已酒醒,他红着眼对楼仲丛道:“究竟有什么是你真正在意的?你太深沉了,让我看不透。”他抚摸秋双心的脸颊,道:“如果这朵花是你想要守护的,那就站出来接受我的挑战。如果不,我将带走她。”
楼仲丛的眼睛穿透他,望见他身后的聂湮诀,一丝伤感浮上心头。他依然冷静无比,问道:“为何如此?”这句话,是为自己而问,也是为聂湮诀而问。
衣笑臣大笑道:“你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失败,让我看到了自己是多么的狭隘。事实上并不是如此,我要证明我比你强。你不是重情重义吗?那么,爱情和友谊你便只能选择一样。”
“你想怎样?”
“若你选择爱情,就拿出自己所有的本事,后天,与我天狼山一战。胜了,你可以带走她,输了,她归我。若你选择友谊,那么就将她留下,今后我们一样是朋友。”
楼仲丛问道:“如果我两者皆选呢?”
衣笑臣喝道:“没有第三条路!”
楼仲丛又问道:“那么,你将嫂夫人置于何处?”
衣笑臣一震。
他在做什么,竟然忘了自己还有妻子,若将这个女人留下,那湮诀怎么办?不,他并没有背弃妻子,只不过想争个输赢而已,她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会谅解自己的。他冷哼道:“这是我们的事,与她无关。”
楼仲丛沉默了。
这是一道难题。他从聂湮诀的眼里看到了恳求,求他不要为难自己的丈夫。那是一个妻子对丈夫的爱,让他不忍与衣笑臣多做计较。但自己的爱人在他的手中,他无法弃她于不顾。
在犹豫中,他放弃了救人的机会。本可以运用天魔神功从衣笑臣手中救走秋双心的,但这样可能会伤到衣笑臣,聂湮诀的恳求让他无法这样做。而无论是他选择爱情还是友谊,对聂湮诀来说都是一种伤害吧!
衣笑臣有些不耐烦了,冷声道:“我可以给你第三条路。就是她马上死,而我们之间的决斗还要继续。”说完,他一手掐住了秋双心的喉咙。
楼仲丛一惊,神色稍变。这一瞬间的变化没能逃过衣笑臣的眼睛,他冷笑道:“原来你还是在乎她的,那么,你是选她了?”
楼仲丛沉思了许久,才缓缓道:“你若信我,就先放了她,后天,我一定奉陪。”
衣笑臣满意地笑道:“好,我信你。”他解了秋双心的穴道,在她耳边低声细语,“你很幸运,有人肯为你与我做生死决斗。不过,你们能不能长久,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你会后悔的!”秋双心冷冷地打断他的话,走向楼仲丛。
聂湮诀也默默地转身离去,至此衣笑臣都不知道他的妻子曾经在身后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