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传情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有人欢喜有人悲。对于武林庄的人来说,更多的是伤痛和缅怀。
自从邪阴派回来后,鄢商慈一直郁郁寡欢,整日躲在房中。她有好几次离开武林庄的念头,却都因为孟传闻而留了下来。对她来说,自己已经没有留在武林庄的理由,因为心底对孟传闻有些愧疚,加之孟传闻是孟传情最敬爱的大哥,自己有必要替孟传情去守护这些重要的家人,所以,最后还是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只是,从此再见孟凡尘的面,她都是冷着脸,不再说一句话。
相对于鄢商慈的忧郁,庄里其他人的表现都显得过于平静。孟传闻和桑引言照旧过着自己的日子,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唯一不同的,就只有在法会上和孟凡尘闹僵的桑幼忧了。
桑幼忧的转变,起初并没有人注意到。只到那日午饭,孟凡尘饿着肚子从房间里出来,瞧见一家人都静静地坐在桌子上嚼着饭菜,却没有一个人叫他,也没有下人给他送饭或通知他。
孟凡尘当时就感觉很没有面子,脸色不善地找了个空位坐下,见没有多余的碗筷,便叫一个下人去取。那下人听了孟凡尘的吩咐,并没有动身,而是将目光投向坐在主位的桑幼忧。
桑幼忧仿佛没有看见,依旧自顾地嚼着饭菜。孟凡尘当场就怒了,一把揪过那下人,喝道:“我说话你没听见吗?”
那下人战战兢兢,不时的将目光投向桑幼忧。
这时,桑幼忧放下碗筷,开口道:“没有多余的饭菜了,武林庄不养闲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孟凡尘凌厉的眼神看向桑幼忧。
桑幼忧回看孟凡尘,毫不胆怯,道:“从此以后,武林庄由我做主,我说给谁饭吃就给谁饭吃,没饭吃的,自己上街讨。”
孟凡尘冷哼一声,“小丫头翅膀硬了是吧,这里谁做主可不是由你说了算!”他一把将下人推到在地,喝道:“你去给我做饭。”
那下人愣了愣,爬起来,不停地摇头。
孟凡尘眼中充血,厉声道:“你找死吗?”手中运功。
这时,桑幼忧道:“如果你不怕手上沾满血腥的话,可以杀光这里所有的下人,他们的命,我都买下了,只要你动手,他们就会得到万两黄金。甚至,你可以杀了我,但是,这也意味着,你还要杀掉姑姑,大表哥,还有表嫂,你所有的亲人。只有这样,你才能安然,可是,你还是什么也得不到。从此以后,你只能不停地杀戮,永无止境,永远悲哀地活着。”
孟凡尘握紧拳头听着桑幼忧的话,越听越气,浑身发抖。一直沉默着的桑引言,终究还是不忍,开口道:“幼忧,不要太绝,他毕竟还是你姑父……”
桑幼忧道:“姑姑,不是你告诉我,要用财富掌控权利吗?当初你送我去塞外学商,就是为了让我有朝一日能够掌控武林庄的财富,从此不再受寄人篱下的委屈。如今,我做到了,你应该替我高兴才对。”
桑引言感觉到了孟凡尘投来的目光,自觉理亏,不再说话。
桑幼忧接着道:“自从姑姑你教我这些之后,我就知道,你们并不相爱。你们为什么产生这些隔阂间隙我也能大概猜出一二。如今,让你们产生隔阂的人也被逼死了,我无法原谅这个凶手,也不会再认他。”
“真不愧是桑家的人,个个都是好心机。真以为,这样就能打垮我吗?”孟凡尘反倒安静了下来,问道。
桑幼忧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在武林庄是不会有饭吃的,想吃饭,只能离开。至于你会不会倒下,就看你一天能讨多少饭了。”
孟凡尘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半晌,起身离开,道:“今天,就饶了尔等的狗命,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孟凡尘走后,桑幼忧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我这不是大逆不道,一想到二表哥的遭遇,我就克制不住……”
鄢商慈自始至终都听着几人的话,此时忽然开口道:“幼忧,你说的隔阂是传情吗?他为什么那么恨传情?”
桑幼忧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二表哥在姑父面前,从来没有讨过好处,我和大表哥曾经眼睁睁地看着……”她将孟传情小时候的事,一一对鄢商慈说了。
鄢商慈听后,沉默了许久,片刻后,似是下定决心一般,猛然抬头,看着几人,道:“我想去看看传情,一会儿就回来。”
孟传闻不放心,道:“商慈,我陪你去吧。”
鄢商慈拒绝,“不,我一个人去就好了。”她可不仅仅去看孟传情的,她还要教训一下,那个一直仇视传情的人。
离开武林庄后,鄢商慈换上了一身黑衣,面遮黑纱,在莫邪城外拦住了孟凡尘的去路。
仅凭那双英气逼人的眼睛,孟凡尘根本就无法认出鄢商慈,也猜不到她的身份,打量了她一眼,镇定问道:“你是何人?”
鄢商慈语气清冷,道:“今天,我就来取了你这个伪君子的狗命!”说完,玉手轻摆,向前一探,一颗夜明珠自袖中窜出,直接射向孟凡尘。
孟凡尘运功,欲抬手挡击,却在看见珠子的那一刻,蓦然间怔住了。就这片刻间的功夫,夜明珠已穿过几米的距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向他的腰际。
孟凡尘只感觉腰间一阵刺痛,以为自己必将被夜明珠穿体而过,哪知夜明珠一触碰到他的腰际,鄢商慈就扯动引线收回了。他顿时感觉不解,既然说要取自己的性命,为何又突然罢手?刚才那一击,完全可以重伤自己。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夜明珠?”孟凡尘眉目微敛,问道。
鄢商慈被恨意冲昏头脑,一时对孟凡尘动了杀心。可是,当夜明珠打向孟凡尘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忽然有一丝不舍,总觉得杀了他自己肯定会后悔莫及。她不明白这种不舍是因为什么,听了孟凡尘的话,道:“你认得?”
孟凡尘道:“相传夜明珠共有七颗,乃邪阴派的镇派之宝,二十多年前就已消失不见,如今怎么会在你的手上?你是如何得到它的?”他有些激动,不禁踏前一步,似是想看看夜明珠的模样。
鄢商慈冷声道:“老匹夫,今日先饶了你这条狗命,多做些善事吧,还能为过往赎罪。”她有些心烦意乱,急欲离开。
见鄢商慈要走,孟凡尘急忙叫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邪帝传人。”鄢商慈说完,施展轻功,缓缓飞走,留下孟凡尘一头雾水。
邪帝传人?她到底是谁?她为什么会有夜明珠?她与师父到底是什么关系?
孟凡尘的心底有一连串的疑问,想了许久始终猜不透。最后,将手缓缓伸进怀中,掏出几粒鹅蛋大小的珠子,盯着珠子,喃喃道:“原来七夜明珠还存在于世间吗?”
他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一些往事。
当年,孟凡尘与楼仲丛一战,身受重伤,武功尽失。他一直以为,夜明珠也随着那场战斗销毁了,为此气恼不已。他自小跟着师父,修习的就是夜明珠,那是他的绝技。一心想要恢复这门绝技的人,不停地寻找着可以代替夜明珠的东西。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孟凡尘得知异邦要进贡给中原一批奇珍异宝,其中就有一箱价值连城的明珠。为了重新修炼七夜明珠,他便联合当时著名的盗匪,盗取了整箱明珠。事后,他反将一军,将那盗匪送上了断头台。就是这一起案件,不仅获得了重修武功的工具,也让他一跃成名,奠下了成立武林庄的基础。
尽管获得了明珠和天山上寻得的天蚕丝,他还是无法满足。这普通的明珠终究不及邪阴派的至宝威力大,它还不及夜明珠的三分之一大小,根本无法替代夜明珠助他练就高层的功法。如今十几颗明珠,毁的毁,损的损,仅余六颗。
此刻,亲眼看见夜明珠重现江湖,孟凡尘的心中别提多震惊了。望着邪帝传人离去的方向,心道:或许是师父重新收了个徒弟吧?
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邪帝,已经不可能再回到邪阴派了,就算夜明珠曾经是属于自己的武器,他也没理由去要回来了。
孟凡尘看着手中的珠子,微微颤抖,此时,他忽然回想起了自己的一生。
前半生,他为了名誉声誉而活,曾经有一个深爱自己的妻子,自己却从未放在心上,负了她的情,亏了自己的心。
后半生,他为仇恨而活,抱来了楼仲丛的儿子,企图折磨他一生,如今尚未如愿,那人就死了。仿佛一瞬间,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没有了生存的目标,内心忽然觉得很空洞。
可怜到了最后,他什么也没有得到。无论是他爱的人,还是他恨的人,到最后都化作了梦幻泡影。没有长相厮守的爱情,也没有报仇后的痛快淋漓,反而连唯一的家都失去了。
“呵呵呵……”孟凡尘狂笑几声,猛然用力,捏碎手中的明珠。明珠化为齑粉,随风吹散,一同吹走的,还有曾经的傲骨和仇恨。
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此地,孟凡尘没有发觉身后草丛里潜伏着的人。不久之后,邪帝传人现身江湖,这一小道消息,渐渐地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