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客栈。
孟传闻被父亲叫来了客房。他坐在商羽落与孟凡尘的中间,左右瞧了瞧两人,心中有些纳闷。我与这魔头素不相识,好端端的她怎么会叫我来喝酒呢?
孟凡尘看着为儿子倒酒的商羽落,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商掌门与犬子莫非有什么过节?”
商羽落道:“令郎资质不凡,乃江湖上有名的年轻才俊,商某一直未曾得见真颜。今日有机会相识,自然想讨教一番。”
孟传闻礼貌谢过,道:“商掌门言重了,区区不才,怎及掌门的威望,讨教自是不敢。”
商羽落端起酒碗,示意父子两人同饮。孟凡尘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孟传闻却是望着碗里的酒出神。他虽然也爱饮酒,不过像这样大碗大碗的喝,还从没有试过。
这时,商羽落已喝光了碗里的酒,看着孟传闻,笑道:“故人相送,可不能浪费。”
孟凡尘问道:“这杨蔚是什么人?”
商羽落道:“他呀,是在苏州城认识的朋友,我们曾在风雨楼对饮数斤。”她看向小口喝酒的孟传闻,道:“当时对饮的有三人,其中一人叫杨誓,那个杨蔚自称是他的大哥,请我们喝光了整个风雨楼的酒。两人的酒量着实令商某佩服不已。”
孟凡尘看着商羽落,道:“想不到商掌门一介女流之辈,竟有如此好的酒量。不过,酒这东西,伤身又伤神,我们父子二人并不是很喜欢。”
商羽落浅笑,道:“后来,我才知道,这两人的名字都是化名。他们之中,有一个叫孟传情。同样是一家人,喝酒的豪气,两位却是远远不及孟二公子啊。”
孟氏父子听了这话,皆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孟凡尘问:“你认识我那个不孝子?”
商羽落道:“我们相谈甚欢,而且,还有幸被他认作了姐姐。”
孟传闻也问道:“那另外一个人,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吗?”突然叫自己过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商羽落道:“杨蔚自称是孟兄弟的大哥,我信以为真,以为是大公子不愿透露身份,故化名而来。方才他以杨蔚的身份送酒来,我忽然想起了大公子,就想见一见你的真颜,与你认识一下。”
孟凡尘心里又不平静了,想到孟传情竟然与商羽落这么要好,他就来气。这两人的身份关系,就好似天魔教同邪阴派,好的让人妒忌眼红。纵然二十多年前,这两派就很要好,可自他与楼仲丛决裂之后,天魔教与他就如同水火,更视他的后人为眼中大敌。如今的这种关系,就像是自己的女儿爱上了仇人的儿子,让他又怒又悲。
商羽落接着道:“孟兄弟为人洒脱,豪气干云,认识他可谓是一种缘分。孟庄主有子如此,理当自豪才是,怎么似乎有些不悦?”她自然而然地为孟凡尘和自己倒满酒。
孟传闻猛然扭头看向商羽落,这个人,怎么像是在为传情说好话。他急忙插口道:“商掌门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舍弟如此出色,父亲又怎么会不悦,他暗地里不知道赞赏传情多少回了。”他生怕商羽落的话会惹怒孟凡尘,就先一步解围。孟凡尘听了这话,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商羽落道:“是吗?那就是我想多了。”口中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不以为然。当初在东华客栈与孟传情相遇,两人一番谈话中,她隐隐约约看出了孟传情身上的无奈以及对家人的避谈和嘲讽。今日见了孟凡尘,她突然就想起了孟传情的笑脸,倘若他能和家人和好,以后自是更加的逍遥惬意。于是就想助他化解和家人的恩怨。几番试探之下,她才知道,孟凡尘和孟传情之间的关系,果真存在问题。孟凡尘很不喜欢他这个小儿子。
商羽落笑了笑,又道:“孟庄主想不想知道孟兄弟在苏州城发生的事?”不待孟凡尘回答,她就自顾道:“当日,我在东华客栈与人打斗时,不小心打烂了他的桌子,便以银两相赔……”她慢慢道出了与孟传情结识的经过,以及孟传情在莫邪大会上崭露头角,入住盟主府的事。
孟凡尘听完商羽落讲的事后,不仅没觉得儿子有多么了不起,反而更加怨恨他。据商羽落所讲,孟传情在莫邪大会上出尽了风头,与韩令风一战,更是让其武林庄二公子的名头响遍江湖。当江湖中人无一不欣赏孟传情时,他却咬着牙发誓,定要让这个孽种生不如死。
他心中是恨着孟传情的,把他当楼仲丛一样恨着。凭什么楼仲丛的儿子可以如此出色?凭什么可以受无数江湖中人的敬仰?自小,他就打压着孟传情,培养他懦弱的性格,将所有的人性丑恶,尘世的坏东西都教给他。
他一直以为,孟传情的命运已为他所掌控,然而,怡情山庄一行,他才发现,自己被孟传情欺骗了十多年。他自小所表露出的懦弱和惧怕,都不过是伪装,不仅没有学会自己教给他的恶,恰恰相反,变得很优秀,很出色,早就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孟传情越是出色,孟凡尘就越气,表面虽不做声,心中却把孟传情和楼仲丛骂了不止十遍。商羽落本想借这个机会化解这对父子之间的恩怨,却不知正是因为她这番解说,才加快了孟凡尘的复仇之路。
商羽落讲完事情经过之后,就一直盯着孟凡尘看,以她高深的修为,自是看出孟凡尘心有怨气。虽不知原因,但也不敢再多言语,只是想着,他日若再见着孟兄弟就仔细问问。她依旧浅笑,对孟凡尘道:“看来孟庄主是有些累了,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
孟传闻站起身,礼貌回应:“商掌门慢走。”孟凡尘却是动也不动,手中扣着酒碗,丝毫没有相送的意思。
商羽落出了房门,对门口的飞花道:“夜未央送的酒还有多少?”
飞花道:“里面的我不知道,小二说下面还有好几坛。”
商羽落笑笑,道:“不能辜负人家的好意,你把这些酒全部送进我的房间。”
飞花虽然惊讶,却不多问,只是点头道好。“对了,姐姐,我们现在还去飞龙引吗?”
“先不去了。”商羽落摇了摇头,“我要去调息,叫人不要打扰我。”她每次喝酒之后都会调息片刻。
孟凡尘心中想着其他事,没有在意商羽落的离开以及和飞花的谈话,孟传闻却将一切都听进了耳里。顿时觉得惊讶,心想:这么说,送酒的人是几次与父亲结怨的夜未央,也就是化名杨蔚与传情称兄道弟的人,他与传情竟早就相识了吗?这个人亦正亦邪,传情认识他,不知是福是祸。
孟传闻不由得叹了口气,但愿传情结交的这些人,能够真心的待他,不然他就太可怜了。
镇外树林中。
夜未央见着劳桑心时,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握剑的手有一丝丝发抖。不由得叹了口气,六日杀楼郁殊那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啊!将劳桑心的头靠在自己胸前,安慰道:“你做的很好。”施展化心,慢慢化去她心中的焦虑。
劳桑心闭眼享受着这一缕温馨,蓦地,心头一震,推开夜未央,提剑跃过了几棵茂密的小树。随后,夜未央听见一阵声响,一个女子惊呼道:“你……你杀人了!”
是霍嫣华!夜未央匆忙奔了过去。
霍嫣华仰卧在地,看着劳桑心指着她的长剑,剑上沾满了血,一滴一滴的滴在她脚边,吓得脸色有些苍白。
劳桑心凝眉想着,要不要杀人灭口?这时,夜未央自她身后接过剑,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慢吞吞地擦着剑上的血迹。他边擦边靠近霍嫣华,脸上带着邪魅的笑容,最后在她身前蹲下,将擦的雪亮的剑插在地上,道:“怎么?你怕了?”
霍嫣华惊恐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夜未央将锦帕丢给劳桑心,道:“我早和必之说过了,我和霍小姐你是两个世界的人,注定无法相知。杀人这种事,我们几乎每天都在干,像我们这种跑江湖的人,玩的都是命。霍小姐乃尊贵之躯,自然承受不起这些,还是早些放手罢了。”他心里非常清楚,霍嫣华对他怀的是怎样的心思,此时,刚好借这个机会断了她的念想。
霍嫣华渐渐冷静下来,却是语出惊人,“公子,我什么都没看见。”语气淡然含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夜未央脸色冷然,这女人怎么如此执迷不悟!他站起身,用剑指着她,冷冷道:“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霍嫣华却无视颈前的剑,昂首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似是在赌夜未央不会痛下杀手。
夜未央迎上她倔强的目光,看了许久,终于败下阵来。这个女人虽然柔弱,但心却不弱。许是多年辗转商场,练就了她一身傲骨,商人不轻易认输的本性此刻完全展露出来,竟有那么几分江湖女子的洒脱。他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剑扔给身后的劳桑心,“你先离开,这里交给我。”
劳桑心看了霍嫣华一眼,对夜未央道:“你小心。”然后提剑往武陵镇的方向飞奔而去。
夜未央伸手拉起霍嫣华,道:“霍小姐,你这是何苦呢?坐拥万千财富,不比整日奔波的好吗?江湖这条路,你一旦沾了边,必将万劫不复。听我一句劝,回家好好做你的生意吧,不要再靠近我了。”
霍嫣华凄然一笑,“公子想必对我家的情况了如指掌,当知道我家早已跟江湖沾了边。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我还能独善其身吗?万劫不复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我只随我心意做事,死的时候也当无憾。”冉必之当初从她嘴里探听霍家的事,她岂会不清楚是谁的主意。否则,她又怎么会如实相告。
夜未央道:“认识我,是你的不幸,也是我的悲哀。你既然不在乎,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你好自为之吧。”他摇摇头,无奈地转身离开。
霍嫣华脸色如常地跟在夜未央的身后,走了几步,前面的人突然毫无预警地倒在了地上。她赶忙冲过去扶住夜未央,“公子,你怎么了?”
夜未央软趴趴地躺在地上,口中咒骂道:“该死的小白!不是说好三个时辰吗,现在连两个时辰都不到,功力就散了。”他全身动弹不得,四肢丝毫提不起力气,望着一旁的霍嫣华,简直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让六日那么早离开了,至少,她还能背自己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