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早春的清晨,天气乍暖还寒,下了一夜的雨,空气中透着丝丝寒气。华灵声披着一身晨光,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积水,往金陵大学而来。
金陵城里的街道都是这种凹凸不平的石板路,雨一大,穿着布鞋就无从下脚。大街上,小摊贩早已经开始出摊,想趁着这个时候,赚点学生们的早饭钱,早早收拾妥当的已经开始吆喝起来。街上人渐渐多起来,人来人往的结果,就是原来街上的小水坑变成了泥水潭,整个道路泥泞不堪。
华灵声一手拎着书袋,一手提着灰蓝长衫,临近校门口,有路过的学生朝他打招呼,他一边应着向学生们点头致意,一边走到一块干爽的地面,跺跺脚,甩掉一些鞋上的泥水。
“请问,你是华灵声,华老师吗?”一个清澈有礼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华灵声转身就看见,一个皮肤黑黝的少年,瞪着眼睛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华灵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这一身农民打扮的少年,被他看得显现出一丝腼腆,耳根隐隐红了起来。华灵声顿时对这个淳朴的少年产生了好感,于是点头道。
“我就是,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少年听完咧嘴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有人让我带封信给你,还说,请你一定赴约。”
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一只信封递给了他,华灵声愣了一下,仍是接了过来。那送信的少年,又压低声音叮嘱他。
“姐姐说,是有关生死存亡的事,请你一定要去。”
少年说完,没再看一眼华灵声惊讶的表情,转身快速地穿进了人群,他跑得很快,一眨眼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华灵声皱皱了眉,细想着,到底会是谁送这么一封信给他,他仔细看了一下,就是一个普通的土黄色信封,信封上一行娟秀的字迹,“华老师收”,看上去出自女性之手。
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华灵声就拿着信封往学校里去,想着后面再看。他刚一转身,就听到后面一阵汽车声传来,然后就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华老师,华老师!”
华灵声转头看过去,就见穿着浅粉色风衣的秦书瑶从车上下来,欢快地朝他奔跑过来。
“华老师……”秦书瑶看着华灵声,鼻尖和脸颊都透着娇艳的粉红色,她不自觉地就轻咬了一下唇,已然滚到嘴边的话,也已见到他就忘记了要说什么。
反而是华灵声看着她,落落一笑道:“秦小姐这么早,找我有事吗?”
“嗯……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秦书瑶说着脸更红了一些,可能是想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局促,她突然伸手就去抢华灵声手上的书袋,“我帮你拿……”
华灵声没意料到她这样的动作,“哎”了一声,手里的信封就掉到了地上。
“哎呀……对不起!”秦书瑶更是窘迫了,又连忙蹲身捡起了信封,看着信封上的字迹,变了脸色顿了一下,递给华灵声,“对不起!”
华灵声只顾甩了甩信封上的泥水,再抬头时,秦书瑶已经往回走了,他“哎”了一声,又不知说些什么,只觉得这女孩奇奇怪怪,一大早来找他,什么也不说又走了。华灵声不解地摇摇头,继续往校园里去。
……
“你先在这里坐一下吧!”
霍冬来有些担忧地看着杨锦心,可能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杨锦心怀孕之后一直反复出现胎儿不稳的情况,他们已经在这李家湾通往金陵城之间的树林中,等了好一会儿了,杨锦心的脸上,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疲惫之色,但是,她说的那个老师,却还没有来。
杨锦心白着脸,她站了这些时候,肚子又开始隐隐疼起来,她不想让霍冬来替她担心,所以就朝他点了点头,坐到了霍冬来垫上手帕的石头上。
夕阳照在西山上,被雨水洗过的湛蓝天空,浮动着大堆大堆的白色云朵,太阳渐渐往山间坠落去,天边竟出现了一片火焰般嫣红的晚霞。早春的天气还不稳定,不过一转眼,西天的最后一抹晚霞,已经融进了冥冥的暮色之中。天色渐渐暗下来,四周的群山,呈现出青黛色的轮廓,暮色渐浓,大地一片混沌迷茫。
“他会不会不来了?”霍冬来时不时来回走动着不住往小路那头望去。
杨锦心也等得有点心焦,她皱了皱眉,压下了心中的点点浮躁,强忍着身体的不适,道:“大牛说,他亲手将信交给了华老师,只要他看了,就一定会来!”杨锦心在信上明白地说明自己有治疗疟疾的药方,她相信,只要华灵声看到了,以他为国为民的满腔热血,一定会来见她。
霍冬来再次望了望那条寂静的小路,又抬头望了望暗下来的天空,轻叹口气道:“要不,我在这里等他,你先回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了快一天了,我担心你的身体会吃不消。”
“我没事。”杨锦心摇了摇头,“我们再等一下,也可能是有事耽搁了。”
霍冬来看着她倔强的小脸,知道她不等到人不死心,只得由着她去。又过了一会儿,暮霭沉沉,天越发的暗了。
“我们走吧,他可能真是没看到,要不,我们明天再请大牛跑一趟。”霍冬来已经觉得人是不可能来了。
杨锦心看着他明显有些低落的脸色,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哎哟……”霍冬来搀扶着她站起来,双腿传来的不适,又让她跌了回去。
“怎么了?”霍冬来担忧地问道,他知道她这几天身体一直不舒服,一有风吹草动,他就心惊得不行。
杨锦心弯腰揉着腿,无奈道:“坐的太久,腿麻了!”
霍冬来明显地舒了口气,道:“你现在确实容易出现腰酸腿麻的现象,不用担心,我帮你揉一下。”说着就地蹲下来,时重时轻地替她按摩着腿。
杨锦心看着他,有着小小的尴尬,而霍冬来却一定没有觉得有什么,仿佛这件事做过了千遍万遍。心里涌出的一片酸涩,让杨锦心不由得往后缩了一下,“我自己来吧!”
霍冬来抬头看了她一眼,深黑的眸子温柔地一笑,又低头将她的腿拉过来,道:“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说了要照顾你的,锦心,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冬来……我……”杨锦心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表达出自己现在绕成一团乱麻的心情。远远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车铃声,由远及近朝这边而来,两人的脸色变了变,连忙相互搀扶着躲进了旁边浓密的树林中。
轻轻扒开眼前的树枝,就见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子,在前面停下来,来人左顾右盼了一阵,见到没人还狠狠跺了一下脚。浓郁的暮色中,杨锦心看着来人,迎上霍冬来询问的眼神,会心一笑,站起身来。
“华老师!”
……
华灵声看着这个干净整洁的农家小院,不住地点头,“真没想到,你们还能找到这么安静的地方,这地方远离喧嚣,确实是个理想的隐居之所。”
杨锦心请他进了房间,又斟了茶,与霍冬来对视了一眼,才道:“怕就怕,在不久的将来,整个华夏再难找到这么一出安静祥和的地方了。”
华灵声表情凝重的点头道:“是啊,国将不存,何以为家。我今天忘了那封信,差一点就变成了民族国家的罪人了。”
说完,又看了看两人,不解地道:“我奇怪的是,二位既然有这个能力,为什么又要我来转交这些资料。”
杨锦心想了想,不由露出一抹苦笑,道:“您可能不知道,我……我是秦慕阳的妾室。”
看着华灵声在一瞬间僵硬地脸,杨锦心反而无畏的一笑道:“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就不多说了,只是,您现在也看到了,因为一些事情,我现在离开了他,我……不想再与他有什么瓜葛,还因此连累了霍大哥。”
“霍大哥研究出了治疗疟疾的药物,但是,我们却没有办法将它送到前线去,所以,我就想到了你!”
华灵声听完之后,看着杨锦心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份资料完完整整送到前线去,我也一定,会替你们保密!”
“如此,就多谢了!”霍冬来说着,郑重地将资料递到了他手中。
华灵声接过来,朝他们点点头,“你们放心,这份资料,我会连夜重新在抄写一遍,这个原稿,我会帮你们妥善保管,等到大家都自由的那一天,再将它们公之于众,让我们的后人都记得你们的名字。”
华灵声踩着夜色离去,看着霍冬来长舒一口气的模样,杨锦心也不由得放下心来,但愿,自己和冬来的努力,能为前方浴血奋战的战士带去健康,能为全国的百姓带来希望。
……
已经快九点了,华灵声才推着车走进了巷子口,一直等在这里的秦书瑶见到满头鲜血的他,吓了一大跳,猛地就冲了上去,拽着他的手臂,不住地上下打量。
“华老师,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华灵声看到她不由一愣,“秦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秦书瑶看着他还不停冒着血的额角,急的都快要哭出来了,“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帮你报警……”
“报什么警啊?撞我那车,早没影了,我没事,包一下就好了。”华灵声一边说着,一边上了楼梯打开房门。
华灵声一直记挂着防疫资料的事,连脸都顾不上洗一下地下了逐客令,“我有重要的事,你请回吧!”
“你受伤了,什么重要的事,也比不上你的伤重要!”秦书瑶也是个倔强的姑娘,硬生生地拿走了他一直拿在手上的资料,忙不迭地里外忙活,帮他整理伤口。华灵声拗不过她,想着先处理一下也好,就由着她去了。
处理完伤口,华灵声看着沾满血迹的衣服,很无奈,“你回吧,我进去洗一下,换身衣服。”
华灵声进了浴室,秦书瑶想着能跟他独处,窃喜不已,一想到今天看到的那个女人笔迹的信封,心里就有着小小的不高兴,她撇了撇嘴,又拿起华灵声拿回来的纸袋看了看,很普通的袋子。看着手里的袋子,秦书瑶突然就想起那只信封,她回头看了看仍在在浴室里的华灵声,轻轻地打开了袋子……
等到华灵声从浴室里出来时,秦书瑶已经离开了,他起初并不在意,等到他准备将防疫资料重抄一边的时候,才发现遍寻不着了。
华灵声重重地一拳砸在书桌上,“这个秦书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