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下午三点多钟,从督军府的后花园里传来阵阵娇俏的笑声。由于楚玉来访,府里的女眷们陪着她坐在花房里,既能透过玻璃欣赏外面银装素裹的花园美景,还不担心雪后初晴的寒气,算得上是个好去处。
温暖如春的花房里,秦书瑶站在楚玉背后,一边弯腰去看她羞红的脸,一边笑着问秦夫人:“妈,那我哥和我嫂子结婚的时候,二姐三姐要回来的吧!”
秦家大小姐秦书言,早年就被老帅嫁给了自己的部下,那些年常年战乱,秦书言嫁过去不到半年,丈夫就在战场上牺牲了,后来她自己也郁郁寡欢早早离世,连个后都不曾留下。
后来二小姐秦书会,又被嫁给了第九军军长苏衡的长子,接着,三小姐秦书贤,也嫁给了第五军军长罗值的幼子。这两家一直是秦家军的先锋,常年驻扎在徐州和阳之,秦家姐妹自出嫁后,逢年过节也难得回来一趟,所以,秦书瑶才会这么问。
秦夫人依旧半躺半坐在摇椅上,微眯着眼养神,缓缓道:“现在北边不太平,整个防线都吃紧,你两个姐夫不能脱身,你三姐又怀着孩子,身边就你二姐一个亲人,怎么回来?”
秦夫人这淡淡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凌厉,秦书瑶自是听出来了,暗暗吐了吐舌,规规矩矩地回去椅子上坐好,花房里的气氛瞬间低迷下来。
“那个,也没关系!”二姨太笑着接上了话,“这书贤好不容易才怀上了这一胎,自然该好好养着,有二小姐在身边,我们也放心些。”
说着,又往楚玉旁边挪了挪,满脸的笑,“这次不能回来参加婚礼,就请少奶奶多担待,回头等书贤生完孩子,再让他们两口子给你赔礼。”
三小姐秦书贤是二姨太生的女儿,二姨太从骨子里就是个旧式女子,总觉得偏房所出的女儿就是庶女身份,这话也就说得严重些。
这让楚玉有些局促,愣了片刻,就主动靠近拉了二姨太的手,脸上带着娇美的笑,道:“姨娘这是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再说了姐姐姐夫为国为民,守边戊防是国家的功臣啊,年前慕阳不是都要下去视察吗?不如,到时我跟他一起去,也将二姐三姐接回来过年,在金陵待产也比在阳之让人放心得多。”
“这话说的好,看来我这嫂子是等不及的要进门了!”秦书瑶灵动的美目转了转露出了狡黠的笑,她这话又惹得楚玉红了脸,作势就站起身去揪她。
两人正在打闹间,就有佣人来禀告说:“四少回来了!”
花房里的众人都起身,准备去大厅里迎迎,楚玉更是不停地整整头发,理理衣服,惹得秦书瑶又暗暗笑她。
还不待几人走出花房,就见秦慕阳一身黑色大氅,后面跟着廖勇和赵志军,三人正从从游廊上快步而来。
丰神俊朗的秦慕阳让楚玉看迷了眼,秦书瑶看着她娇羞的脸,拿肩头撞了撞她,低声笑道:“虽说我四哥就快是你丈夫了,但你也好歹顾及一下总统千金的矜持,能不能别这样直勾勾盯着我哥哥看!”
“哎呀,你真是……”楚玉被戳穿了心事,更是羞得抬不起头来。
此时,秦慕阳也已经进了花房,秦夫人见他没有脱大氅的架势,慈声问道:“你还要出去啊?”
“嗯!”秦慕阳轻应了一声,又向着二姨太点头致意了,这才又道:“有事出去一趟,今晚不回来了,特地回来跟您说一声。”
“啊?四哥,你都快一个月没在家里过夜了,该不是被外面的花花草草勾住了魂吧!”
“秦书瑶!”秦夫人厉声打断了她的话,“这是你一个大家闺秀该说的话吗?是谁教的你,在外人面前诋毁你四哥的名声!”
秦夫人这话,让一向娇生惯养的秦书瑶红了眼眶。脸色比她还难看的,还有一个楚玉,她知道,廖勇和赵志军几乎是在督军府里长大的。有心人都知道,秦夫人口中的外人,只有可能是她。
楚玉一直想不明白,她自小就算是秦府的常客,以前的秦夫人对她也是和蔼可亲的。但自从老帅出事,秦慕阳当家以后,她再登门时,总觉得秦夫人看自己的眼神就变了。有些冷淡,甚至偶尔还有一瞬间的怨恨。
她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有些地方做得不好,但是任是她想破了脑袋,也没能再跨过自己与秦夫人之间的沟壑。
今天,又听到了这么一句话,更是让她难受得紧。她白着脸,上前一步,看了一眼自从进来,就没看过她一眼的秦慕阳,有些委屈地道:“天也不早了,我也就先回去了,正好能跟慕阳同路!”
秦慕阳却只冷淡的回了一句,“我跟你不同路。”说着扬声喊了一声赵志军,“送楚小姐回去!”
楚玉咬了咬唇,眼泪摇摇欲坠,却只能强忍着难受,扯起僵硬的笑跟众人道别,又委屈至极地看了一眼秦慕阳,转身走了。
秦书瑶看到秦慕阳对楚玉的态度,愤愤不平,却又不敢发作出来,只得满脸不快地回去琴房。
二姨太眼见着母子俩有话说的模样,也找借口准备离开,却被秦慕阳叫住了。
“姨娘留步,三姐怀孕,罗斌跟我提了几次,我准备过几天,就派人去阳之将人接回来,孩子就回金陵生,正好您在身边,三姐心里也踏实。”
二姨太一脸惊喜的连连点头,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激动的捏紧了绢帕,问道:“什么时候去,要不,让我跟着一起去吧,这一来一去的路程也挺远,我去照顾着,也放心些!”
秦慕阳看着她,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二姨太满脸带笑的走了,秦慕阳扶秦夫人重新坐下,秦夫人就看着他,皱眉问道:“北边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着急要接你三姐回来?”
秦慕阳皱着眉,微顿了一下,低声回答:“日本人在东北频频挑衅,顾之礼主战,顾大同主和,再加上日本人频繁的跟楚文甫接触……”
说到这里,秦慕阳停了一下,认真的看着秦夫人,语气郑重的说道:“母亲,等两位姐姐回来,我就安排你们一起去美国,那边环境好一些,你们过去了,我也放心!”
秦夫人脸色变了变,拉住了秦慕阳的手,问道:“事情已经这么严重了吗?有什么事,你可千万别瞒着我!”
“好!不瞒您!”秦慕阳回握着母亲的手,露出了温和的微笑,“这些,都是要等婚礼过后再办的事,我先跟您说一声,您好有个准备。”
秦夫人心事重重地点点头,秦慕阳轻笑一声,拉了拉她的手,安慰她:“妈,没有多大的事,您放心!”
“好!”秦夫人按下内心的不安,正色说道:“眼看就要过年了,你的婚礼,要不就过完年再办吧,妈替你去说。”
秦慕阳却摇了摇头道:“不,婚礼要越快越好,军饷的事不能再拖了,就这个月随便挑一天吧!”
“这……”秦夫人为难地皱着眉,“怎么样,也是你的终身大事,怎么能随便挑一天呢?再说,楚家也不会同意。”
秦慕阳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他巴不得赶快将女儿嫁过来呢,我看了,这个月二十五号就是个好日子,他不是自诩新派人物吗?圣诞节,正好和他的意,还要麻烦您去楚家说一说,就订那天吧,婚礼完了,就让人去接三姐她们回来。”
秦夫人看着他的样子,满心的无奈与心疼,眼泪就要掉下来,又连忙拿绢帕沾了沾眼睛,秦慕阳苦笑了一声,“妈,您别这样?”
“好好好!”秦夫人连连点头,又推了秦慕阳把,“你快忙你的事去,晚上早点睡,别熬夜!”
秦慕阳这才又站起来,重新将皮手套戴上,走到了门口,又停住了,想了一下,转头看着秦夫人,慢慢说道。
“那个……锦心住在乌衣巷。”
秦夫人猛地听他这么一说,眼泪就掉下来,眼泪涟涟地连连地点头,满脸都是欣慰的笑意。
“好好好!那妈就放心了!”
阴沉了一天的金陵城,到了傍晚时竟晚霞漫天,橘红的霞光照在雪白的积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秦慕阳推门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美景。一枝白梅从大开的窗户里伸进来,杨锦心散着头发,一身青衣白裙坐在窗口,双手托腮撑在窗台上,微仰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暖暖的阳光,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的光圈,宁静安详的仿佛仙子一般。
秦慕阳突然生出了一种安心的感觉,那种心脏稳稳地落在胸腔的感觉,舒服得无以名状。
有风从窗外吹进来,给温暖如春的房间,增添了些许凉意。秦慕阳不忍打破这一室的温馨,却依然放轻了脚步走进去,取下了架子上的绛红锦袍,轻轻给她披上。
杨锦心仍旧没动,秦慕阳将锦袍拉好,又自己拖了圆凳过来,挨着她坐下,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窗外。原来她竟在看着一对出来觅食的麻雀,时而在枝头嬉戏,腾起细细的积雪簌簌落下。
她看得认真,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秦慕阳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别有深意地多看了两眼那两只鸟。
他坐直了身体,从军装口袋里摸出一只丝绒锦盒出来,看着盒子,心里竟有些小小的激动。
伸手将她拉过来,“锦心!”秦慕阳轻轻唤着,总算拉回了她黏在窗外的视线。
他看着她的眼,慢慢说道:“锦心,我……我要结婚了!”
杨锦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轻轻应了他一声,“哦!”
秦慕阳心脏突的一跳,又仿佛自嘲一般地浅浅一笑,将紧紧捏在手里的丝绒盒子递到了她面前。
“打开看看?”
杨锦心看着眼前这只小巧的盒子,水眸闪了闪,仍是接了过来,打开来,果然不出她所料。
里面一只钻戒,晶亮的钻石闪着冷冷的光。
“喜不喜欢?”秦慕阳温和的笑着,退去冷气的他,也是个阳光的男子。
“你好好收着,算是提前给你的结婚礼物,等到我们结婚的时候,记得拿这个向我换个大的。”
还不等杨锦心说什么,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廖勇的声音接着传进来,“四少,急报!”
秦慕阳只得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又转头过来看她,只见她又恢复了之前的姿势,呆呆地望着窗外。
而那只锦盒,被孤零零地遗留在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