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心,你还愿意相信我,愿意跟我走吗?”
霍冬来慢慢讲述了自己被母亲强留下来的经过,他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奈与悲伤,晶莹的泪花在眼眶里若隐若现。
杨锦心看着他,内心深处那细密的疼痛又翻滚而出,她爱这个男人,怎么忍心责怪他因为家人而放弃自己呢?
不,他也并没有放弃自己,只要一脱身,他就又不顾一切地奔赴自己而来。人生在世,能有一个人这样炽烈地爱着自己,哪还有什么所求呢!
想到这里,杨锦心绽放出了最发自内心,娇美的笑,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主动将自己投进了他温暖的怀抱。
阳光热烈地直射进来,灿烂地洒在屋内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打破了一室的清冷,给这雪后初晴的早晨,投下春天般的温暖。
“来,把药喝了!”
霍冬来将一碗散发着黑乎乎的中药端在手上,看着远远缩在木床角落里的杨锦心。又忍不住叹气,从小就是这样,见着中药就跑得远远的,却又偏偏三天两头,小病不断,让人操碎了心。
“听话,把药喝了,很快就好了!”他带着温柔的笑,杨锦心却并不买账。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语气讨好,“为什么要喝这个,我可以吃药片,可以打针,除了喝这个,什么都可以!”
霍冬来苦笑着皱了皱眉,端着碗坐上了床沿,“你自己说你病了多久了,你不是知道中西医结合,会好的更快吗?最初,还是你说了这个方法给我的,是不是?”
他看着杨锦心皱在一起的小脸,无奈从裤袋里摸出几粒松子糖出来,“你看,早上去抓药的时候,我去给你买了这个,你喝了药就给你吃,保证就不苦了!”
果然,他摊开手掌,几颗糖躺在手掌中心,杨锦心撇撇嘴,柳眉皱起。看看他手里的糖,又看看霍冬来一脸的坚持,仍然僵在那里,犹豫着。
“你喝了药,病才好的快,我们上路的时候,我才放心,如果你在路上生了病,那茫茫大海上,你要让我怎么办,急死吗?”霍冬来说着,又将药碗递近了一点,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这是他们商量后的结果,等杨锦心的身体好一点,他们就马上登船远渡重洋,去日本生活,远离这里的一切。
杨锦心看着他,水眸发出坚定不移的光芒,接过了药碗,浓郁的中药味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一阵发呕。她偏头咽了咽口水,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左手捏着鼻子,闭上眼睛,仰头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水顺着食管往下,杨锦心忍不住连连发呕,眼泪直往下掉,好不容易咽下去的药水又眼看就要吐出来。
突然,一片温热覆上了她的唇瓣,杨锦心惊讶中瞪大了双眼。霍冬来深长的睫毛就扑闪在眼前,他攻城略池般扫过她的口腔,苦涩散去,只余留下一片甜美入骨的酥麻。
他的吻细致温柔,好似羽毛轻撩在脸上,美好的酥麻感,瞬间侵入了她的四肢百骸,她颤抖着闭上眼,整个人都软下去……
再睁眼时,杨锦心倒在枕衾间,霍冬来撑着手,在身体上方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流淌着说不出的疼宠。想起刚刚的吻,杨锦心忍不住红了脸,撇开眼不敢再看他。
霍冬来看着身下娇羞如花的少女,心里都是快要溢出来的满足,心中的想法更加坚定了。
起身轻轻将她拉起来,杨锦心不明所以地跟随他的脚步。就见霍冬来拉着她来到了杨母的灵位前,杨锦心不解地看着他,只见霍冬来径直跪下来,朝着灵位磕了三个头。
“兰姨,冬来特来向您提出请求,请您同意将锦心嫁我为妻,让我在以后的岁月里,不论遭遇什么艰难困苦,都能让我陪伴在她身边,爱她,保护她,直到永久!”
他清润的声音,透出坚定不移的坚持,让杨锦心瞬间红了眼眶。
没等霍冬来反应,杨锦心也挨着他毫不犹豫地跪下来。
少女特有的清澈甜润的嗓音,柔软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决。
“我愿意!”
……
秦慕阳一身戎装,青松一般挺拔地站在窗前,窗外是冬日暖阳照在雪地里的奇妙的美景,那雪上明晃晃的刺眼光芒,穿过窗户玻璃,照得他微眯了眼。
半天,才听见秦慕阳冷冷清清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让百合把烟戒了,锦心一定是怨恨我,让她姐姐染上鸦片,所以才会离开我,一定是这样!”
站在他身后的廖勇,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背影,心中忍不住一阵叹息,只得老实回答他:“经过了这些天的观察,亨利说,百合小姐的瘾怕是戒不掉了!”
这话成功地让秦慕阳转过身来,不解地反问,“戒不掉了?”
“是!戒不掉了!”廖勇点头道,“其实四少,这件事跟您没关系,是她自己染上鸦片的。”
秦慕阳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又回到了窗前,廖勇见他一个样子,轻轻退了出去。
一连几天,天气晴好,院子里本就不厚的积雪,已经融化的所剩无几。
上午时分,杨锦心穿着一身素色短袄,下配黑色襦裙,正在大杂院里,进进出出收拾行李。或许心理因素占了大部分原因,之前一直都不见好的病,经过这几天霍冬来中西医的调理,竟快速地康复起来。
“锦心,你看船票拿到了!”霍冬来穿着一身蓝色棉袍,兴奋地从外面跑进来。
杨锦心听见他的声音,迅速地从屋里冲了出来,提起裙子就要下楼,就听霍冬来边跑边制止她。
“你别下来了!”
霍冬来冲上楼,喘着气,将两张船票递到她手上,“你看,是后天的船,我们收拾一下,后天一早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杨锦心紧紧地捏着两张薄薄的船票,红着眼眶点点头,自己终于可以和冬来在一起了,她也激动地投进了霍冬来的怀里。
一直萦绕在心里的结,又翻出来,杨锦心闷闷地抬起头来,“冬来,我们就这样走了,你父母……怎么办?”
霍冬来的笑一瞬间僵在了脸上,顿了一下,露出一抹苦笑,“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锦心,你是不是还放心不下锦欢,你最后再去见她一面吧,毕竟,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我不想你有遗憾。”
杨锦心看着他情意满满的脸,心里酸涩又起,他总是这样为她着想。杨锦心伸手紧紧抱住了他。
“我去见姐姐一面,就马上回来,然后,我们一起离开!”
“好,我等你!”
……
杨锦心望着眼前这栋白色小洋楼,心里竟有说不出的心悸。不知道为什么,身后仿佛有什么在极力拉扯着她,拼命在阻止她前进,太阳明明还高挂在半空,她却觉得很冷,说不出来的冷,仿佛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
她重重地喘了口气,稳稳心神,按响了铁门上的门铃。
片刻,就见刘嫂走出来,一见到她,一脸惊喜地笑,扬声喊道:“杨小姐回来了!”
“姐姐,我……来看你了!”杨锦心看着眼前仿佛又瘦了一圈的杨锦欢,仍是止不住的心疼,话还未落,泪花却已在眼眶里翻滚。
杨锦欢一身空空荡荡的绛紫色旗袍,脸上是几乎透明的白,连带着唇色都是惨淡的颜色,大大的眼睛,空洞迷茫地看着她,半天才扯起一丝笑颜。
“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姐姐的!”
杨锦心看着她的样子,眼泪跟着掉下来,她飞快地拉着她,就往楼上走。
进了房间,杨锦心将门一关,径直从衣柜里抱出了那只她遗留在这里的铁盒子。又拉着杨锦欢坐到沙发上,将铁盒子塞到了她怀里。
杨锦欢不明所以看看铁盒子,又看看她,不解地问道:“你把这个给我干什么?”
“以后,这盒子里的钱,就全部给你了,我数过,有六百多块。”杨锦心说着,又握住了她的手,“姐姐,这里面的大部分,都是你这几年赚来的,本来就是你应得的。你要尽早将烟瘾戒掉,用这些钱好好过日子,你记着我的话,一定要在民国二十六年之前离开金陵去山城,一定要记得,是民国二十六年,你重复一次,是哪一年?”
她的话,让杨锦欢一头雾水,仍然鹦鹉学舌一般的喃喃道:“二十六年。”
“对!”杨锦心欣慰地点头,又问,“我刚刚说的,是离开金陵去哪里?你回答我?”
“山城!”杨锦欢又回答。
杨锦心舒了口气,不停地点头,“对,一定要记得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姐姐,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杨锦欢低头看着铁盒子,停了好几秒,才又抬起头来,眼睛恢复了一些神采,直直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杨锦心微垂了眼帘,避开了姐姐那探索的眼神,低声道:“我……我跟冬来要走了……”
杨锦欢听了她说了跟霍冬来的打算,抱着铁盒子的手,轻轻颤抖着,心里翻江倒海一般,汹涌而至的愤怒,掀起怨恨的浪花,迅速将她的心淹没。
她看着杨锦心,嫉恨从眼中闪过,又很快被娇媚的笑意掩盖住。
“你马上要走了,我们姐妹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去做点吃的,就当为你饯行了!”
杨锦心看着笑颜如花的姐姐,拒绝的话,在嘴边滚了滚,终是僵硬地点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