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只手串,是前朝一位嫁入秦家的格格带进来的嫁妆,后来就一直作为传家宝和信物,传了下来,并且……”秦书瑶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着杨锦心的眼神格外认真,然后就听她低低的声音,继续说道,“只传给秦家的儿媳妇!”
杨锦心倒吸了口气,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又愣愣地抬高了手臂,这只她一直以为只是普通的手串,还静静地戴在她的手腕上。翠绿的珠子上,发出莹润的绿油油的光,所有的珠子皆是小指头一般大小,个个圆润精致的样子。她曾经只觉得,能让秦夫人拿出手的,必定不是凡品,但她从来没想到过,会如此贵重。
“这……这是……在乌衣巷的时候,夫人……就送过来的……我……真的……不知道。”这两句话,让杨锦心说得结结巴巴,她皱着眉,就要将手串取下来。
却被秦书瑶按住了,“所以,我们第一次在你手上见到这珠子,心里就已经明白了母亲对你的心。嫂嫂,你还不明白吗?四哥对你的心意,从一开始,就是认真的,否则,没有他的认可,母亲根本不会将它给你。四哥他虽然娶了楚玉做正室,但是,在所有人眼里,你才是秦家的少奶奶,而她,只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秦书瑶说完这话,眼帘下垂,嘴角浮出一抹苦笑,声音更加低下去,“其实,我们这种家庭的女子,又有哪个不是如此呢?大姐、二姐、三姐、你看,马上还要再加上一个我,我们都是注定了,要去做那根,为了家族繁荣昌盛的线。”
“五小姐……”杨锦心只回握着她的手,心里闷闷的,不知要如何去安慰她,却见她莞尔一笑,又抬起头来,眼中还带着浓浓的悲伤,甩了一下垂在耳边的发卷儿,打断了杨锦心的话。
“既然开口了,我就一次性说完吧!还记得你嫁过来第二天,我们被围在旧督军府里,母亲交给你一只信封吗?”
杨锦心皱眉想了想,那天发生了太多事,不知道秦书瑶为何又突然说道了那里,愣愣地点下头,“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秦书瑶浅浅一笑,继续道:“我一直很疑惑,母亲说是替四哥转交的,但是,四哥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撕毁了,后来……我拼凑出了那封信,发现……”
“那其实,是一封休书。”秦书瑶慢慢说道,看着杨锦心瞬间瞪大的眼睛,又摇了摇头,“不,确切来说,是一封四哥已经签上名字的离婚书,那个……是给你的。”
好像天空响起了一个炸雷一般,杨锦心屏住呼吸,摇着头,“我不明白,他怎么会?他为什么会?”
杨锦心只觉得自己握着秦书瑶的手,指尖都已经泛起了疼痛,她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不好看,只喃喃念道:“怎么会?他那个时候,明明才……我……”
那强娶二字,已经在唇边滚了滚,才被杨锦心生生咽下去,就听秦书瑶低低的声音,水波一般漂浮在空中,久久不能散去。
“是啊,他做了那么多,为什么好不容易才将你娶回来,又马上想要离婚呢?嫂嫂,你好好想想,撇开所有的成见,用你的心好好想想。”
她的声音大了一些,隐隐带着羡慕的气息,缓缓道。
“四哥……他到底有多爱你啊!”
……
夜已经深了,万籁寂静,窗外的雨声更清晰地传入耳内,卧室里的灯已全部关上,那窗帘半开,夜风夹杂着雨丝争先恐后地涌进来,惹得那阳台上新挂上去的一排水晶珠帘,清脆作响。
窗外是深秋雨夜漆黑的天空,花园里一杆昏黄的路灯,冷清地俯瞰着被风雨摧残着的,有些破败的花木,落叶乔木在这个雨夜正式告别了最后一片树叶。只剩那木槿,还在倔强地盛放着,那花团锦簇的花朵,在风雨中高仰着头。
杨锦心就缩在沙发上,陷在黑暗中,看着这一切,从窗外透进来的模糊光线,隐隐在她身上留下一圈迷离的光圈。
秦书瑶的话仿佛还在耳边,一句一句的戳着她的心。回想起秦慕阳对她做的一切一切,杨锦心还是悲喜交加,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秦慕阳对她的好,她怎会感受不到?她也曾在某些时候,想过要去接受他,可每当她一有了这种想法,眼前紧接着,就会出现姐姐那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面孔,还有冬来倒在血泊中的样子。
她可以忘记那个失去的孩子,可以不计较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可是……姐姐跟冬来,都是她的亲人啊!是她心心念念,一直想要保护的亲人啊!
心脏陡然痛得厉害,就想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心脉,越来越用力,几乎快要爆炸了。
杨锦心深深地弯着腰,整个人紧紧缩成一团,双手捂住了脸颊,眼眶酸涩,火辣辣的疼痛,她急促地喘着气,身体越发抖得厉害。就这么好一会儿,才终于有火热的液体从指缝中淌出来。
座钟里的布谷鸟无声地跳出来,又已到了凌晨四点,一夜未停的雨,在这时终于渐渐停了下来,那无际的黑夜尽头,有了隐隐一缕光亮,撕开了这浓浓黑幕,让这拂晓前的天空,变成了一片墨蓝。
黎明就要来了!
杨锦心只觉得内心火烧似的,所有的事情,都一团乱麻地缠绕着她的心,雨停了,但仍有夜风拂动窗帘,水晶帘还在轻轻晃动,却已没有了声响。杨锦心从沙发上下来,一夜未变的姿势,让她整个人都有些僵硬,动作极慢地挪到了阳台上。赤脚踩上大理石地板,刺骨的冰凉让她打了冷战,却也让她的动作灵便了些。
她紧紧抓住了雕花铁栏杆,往窗外望去,路灯下得花园,一地凄凉的枯枝败叶,但那檐下的菊花和掩映在叶片中的月季,经过雨水的洗刷,却更加的娇艳欲滴。
清风送来阵阵菊花和月季的香味,杨锦心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清淡的花香丝丝缕缕萦绕在周围,经受过风雨的花香格外迷人。是啊,这些娇弱的花朵,都能迎着风雨绽放,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的活下去呢!或许,每个人经历的磨难,都是上天降下的一场风雨,只有勇敢的迎接风雨的洗礼,才能绽放出更加动人的芬芳。
脑海里又浮现出,跟秦慕阳相处的点点滴滴。在乌衣巷时,他亲手熬制的粥,亲手煮的面;他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地端着药碗,只为自己能喝下一口;他穿着大红礼服,牵着自己走过红毯的样子;他满脸鲜血扑倒自己的样子;他背着自己走过人群的样子……
心里猛然涌出许多酸楚的,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感,一次比一次重地撞击着她的心。终于,杨锦心深深穿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一片清明,她只觉得心里已经平和了很多,以前强装出来的表面平静,终于撕下了勉强的伪装。
姐姐,冬来……对不起!这一次,我想要试一试!
……
翌日八点,总也不见秦书瑶下楼来,随着小丫鬟的一声惊叫,让大厅里的杨锦心和秦夫人都惊惧地站起身来。
小丫鬟颤抖着将一只信封交给了秦夫人,杨锦心提着心,紧紧盯着秦夫人撕开了信封。
“书瑶她……走了!”
秦夫人轻轻吐出一句,力竭地仰靠在了沙发上,手中的信纸也无力地从手中滑落。
杨锦心白着脸,颤抖地捡起那封信,果然是秦书瑶娟秀的字迹,她大致说了,要去追寻自己的信仰,别让人去找她,会找机会跟家里联系,等等一些。
杨锦心越看越心惊,她没想到,秦书瑶终究还是走了,走得悄无声息,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赵主任,马上通知前往北方的各路关卡,一定要将五小姐拦下来。”杨锦心白着脸,却异常冷静地吩咐赵志军。
正处在无限自责中的赵志军,一听到她的话,顿了一下,立马立正行了个军礼。
“是!”
“回来!”
就在赵志军转身的时候,却被秦夫人叫住了。
杨锦心皱着眉,疑惑地看着秦夫人,不解地道:“夫人,五小姐一定往北方去了!我们现在传令下去,一定能在半路上截住她。”
“随她去吧,谁也不许去追!”秦夫人这一句,竟是无比的威严,然后,就感觉秦夫人松了口气,状似叹气道,“跟顾家的婚事,委屈了她,我怎么不知道她的心思?这样也好,不再走秦家女儿的老路,这样也好,也好……”
秦夫人一连感叹了几句,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太好,杨锦心暗暗着急,赵志军更是左右为难的样子。杨锦心看了一眼赵志军,又见秦夫人这个样子,只得先扶秦夫人回房间休息。
等她安置好秦夫人,再下楼来时,赵志军还一脸凝重地在大厅里等着她。
杨锦心再抬头看了一要秦夫人的房间,皱眉压低了声音,郑重地对赵志军说道。
“我们不能眼见着五小姐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属下马上派人将五小姐追回来。”
杨锦心点点头,想了一下,又道:“虽然,我也知道不太好,但是,能不能让顾之礼帮忙截住五小姐,毕竟他对北边的情况比较熟。”
赵志军想了一下,点头道:“好!属下立刻去办!”
“还有……”杨锦心又连忙喊住已转身的赵志军,“这事,先别跟四少说。”
“是!”
赵志军已经得令离开,杨锦心的心里却依然七上八下,秦书瑶的出走,紧紧攥住了她的心,她不敢想象,北上的路途有多么的艰险。
杨锦心不停地在大厅里打着转,十指绞得死紧,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在脑中闪现,这让她立刻扬声叫了秦良。
“良叔,备车!我要去趟金陵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