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捷连日来都忧心忡忡,茶饭不思。
天气日渐寒冷,他时刻挂念林诺是否能吃饱穿暖!在一个滴水成冰的深夜,孟捷被恶梦惊醒,他梦见林诺一个人坐在冰天雪地里哭喊着自己救她,白雪皑皑四周无一生物,诺儿清亮忧怨的双眼看着自己,哭着哭着就被大雪掩埋了,但那凄惨的哭声不时从雪底冒出,不绝于耳断断续续传来......
孟捷跑出门外不停的寻着林诺的哭声,一时在树梢上嘤嘤啼哭,一会在山坡凄凉呼救......!
孟捷疯狂的在凛冽刺骨的寒风中,来回奔跑追寻着林诺的哭泣声......
孟捷赤脚单衣心力交瘁的不知跑了多少个来回,诺儿的声音始终在深夜里荡漾,他多想用自己的所有换回诺儿的平安,保她安宁。
直到凌晨值班的兄弟巡查到山坡,才发现身着单薄睡袍的孟捷冻僵在树下,一息尚存!
兄弟们检查孟捷身上除荆棘挂的一些破损,双脚被石头划伤,其他并无伤口,更没有致命伤,大家都不清楚为什么武功卓著的大哥,会深夜不醒人事的躺在野外的风雨中!
沙锅说大哥梦游了,告诫巡逻知晓兄弟们此事不得外传,否则家法惩治!
小五请来名医专心救治孟捷,沙锅小五贴身侍俸左右再也不敢离开半步。
医生说幸好孟捷武功深厚,身体强壮挺住了,在鬼门关转悠了一圈又回来了,若换成一般人早就不行了。
孟捷在昏迷中不停的呼喊诺儿,拉着小五的手当是林诺,不停的乞求诺儿别走!我不是不找你,是我实在走不了!突厥太可恶太凶残,自己若不仔细应对,边境老百姓会无辜丧命的!!
在一旁的沙锅小五听到孟捷这位叱咤风云,在江湖一呼百应的热血男儿,这般泣血的呼唤,都不禁潸然泪下!
他们目睹了孟捷自林诺出事后,失魂落魄的种种情景,完全行尸走肉一般,他遭受的心灵打击不比林诺少,自己把自己折磨得已不是原来那个意气风发呼啸如风的大哥,俨然颓废不堪,在死撑着的一具抗敌机器!
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忠心,情义两难全!老天帮帮他吧!
大病一场后,孟捷除了御敌,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有空就爬上山坡,心事沉沉。他每天思念诺儿的心如蚕蚁爬咬一般,难受异常;有时又象马鞭狠抽,生痛无比;人是憔悴不堪,牵挂心爱的人竟令人这般生不如死,如行尸走肉一般!
孟捷不仅只是思念林诺,他连林诺是生是死,是好是病,人在何方?将去何处?都一无所知!
他那责怪自己考虑不周详,没能阻止林父上府衙请愿,才造成今天如此痛心的局面!
柳心的病吃了秦大夫差人送来的药以后,身体已无大碍能活动自如了,两人没事就帮着刘府上下,做些清洗打扫等一些杂事。
柳心心细还不时帮刘老太揉揉肩膀,捶捶背,很得刘府上下的喜欢。
一天,林诺和柳心在院子里帮忙打扫,见阿福行色匆匆,疲惫不堪的进门,两人忙上前帮他搬运马车上货物,一边关切的问他为何这几天总是匆匆忙忙的跑来跑去?
阿福告诉她们,原来快过年了,素琴坊的伙计要回家过年,店里缺人手,管事的是刘老爷的侄子,经常出去赌钱对素琴坊不管不问,阿福只得两头跑去照应。
林诺那日在马车上听刘老爷说起过他的素音坊,就是不知道是一种什么营生?
阿福告诉林诺和柳心,刘家的素音坊就是请了一些琴师弹曲,陪客人填词谱曲,有一些人琴友爱好者,给钱过来听琴品曲。
林诺又问那伙计要干些什么活?
阿福又说了伙计就是清洁琴具琴坊,斟茶递水帮客人点曲。
林诺和柳心一听这么简单,我们也可以做啊,要阿福带他们去琴坊看看。
阿福不敢作主,就要她们找老爷自己去说。
林诺和柳心在刘府也没有什么可做,见能去琴坊帮忙也是件好事!两人匆匆来到正厅,刘老夫妇正在喝茶。
林诺和柳心走到两老前施了个礼,林诺开口对两人说道:“刘老爷,我家小妹已痊愈,我们兄妹闲着无聊想去琴坊看能否帮得了忙?”
“你们去帮忙,这恐怕不合适吧?”
刘老爷也在为伙计回家,琴坊缺人手烦忧,只是这两兄妹初来京城,不熟这里面的情形,不知可否?
林诺见刘老爷面有迟疑,忙接着说:“老爷请放心,我兄妹先跟着看不动手,等学会了才做,肯定不误事的!”
刘老爷见两人认真坚决,在刘府也确实无聊,觉得他们聪明伶俐,去琴房帮助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不如先试试看,不合适再撤回来。
于是刘老爷就把阿福叫来,叮嘱他先带 林诺两兄妹俩去看看再说,如果不习惯就送回来。又交待林诺柳心不喜欢做就不必勉强,等过了年再帮她们做打算!
林诺和柳心欢喜的坐上阿福的马车,不一会功夫就到了素琴坊。
林诺和柳心下了马车,四下看看,素琴坊座落在繁华街道的后巷,绿树成荫幽静安宁,后院的长廊靠着一条河,可以站在长廊边上看河边的垂柳依依。
坊内分前院和后院。
前院有一个大的聆听阁,可以容纳十来个客人同时坐下品琴,旁边有几间小的琴房,供三五知己坐下相互切磋琴艺。
后院又分两进,一进是布置精致的上房,供不喜热闹的贵客约琴师填词谱曲,也是收费最贵的。二进是靠河边的长廊,在最里面较为隐密是琴师和伙计的寝房,林诺和柳心都很喜欢这个洁静的地方!
阿福把他们兄妹交待给一个叫修姐的中年女子,要她好好教教会她们兄妹。
修姐是个中年女人,皮肤白皙,个子较高有些富态,说起话来笑易眯眯的。她是这里的班头,掌管琴师和伙计,在素琴坊做了多年,为人精明老道,对坊里的客人应对自如,刘全不在时,她打理坊里的所有事情,深得刘老爷器重,他知道刘全不常在坊,大小事务都是修姐做主。
修姐正因一下子走了三个伙计,自己亲自斟茶待客忙得不可交,见阿福领来两个清清爽爽的人来帮忙,自是欢喜!
修姐悉心带他们兄妹,上上下下熟悉环境,待客的流程,倒茶的技巧,清洁琴具等店里的活。
林诺和柳心学得认真仔细,不到三天林诺和柳心就上手了,能独立上位,招呼客人了。
修姐从没带过这么能干的生手伙计,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做这个说好学也好学,眼到,手到,口到;眼里有活,手要轻巧,待客要口乖礼好。
如果人笨拙,不灵透那就不能做了,自己找不着活,全要人吩咐才做,那就很难做好。
修姐见林诺话语不多,灵活机警同时来几个客人,看茶点曲都周到自如;柳心活泼可爱勤快有礼,修姐很是满意他们兄妹,干脆要他们兄妹搬过来住在了寝房的最里面,有两个独立的小间正好兄妹挨着住有个照应,也没有别的人在那里住,很是安静。
林诺和柳心也觉得住在琴房,不用每天来回跑,省事多了。
她们做了一段时间,感觉很不错,来素音坊听琴的客人大都斯文有礼,多是谦谦君子,对人从不呼呼喝喝!
偶有喝了酒来的,不过是声音大些,举止还算文雅,就算是稍有出格的,修姐也会很快摆平,不许胡闹!林诺很是佩服修姐不愠不火的处事方法,既不得罪琴客,也亮出了琴房必要的的规矩。
林诺发觉素音坊的生意不是很好,去后院上房填词谱曲的贵客并不多,那琴师都是些中老年的男子,粗通音律而已,说不上精湛!
有几次林诺站在上房给贵宾续茶,听那首席琴师和客人填毫词谱曲,本应琴师和音的地方,琴师竟张口结舌和不上,林诺差点就应声而出,准备出口帮琴师和上去,最后还是忍住没开口,后为那客人一声不吭的走了,就再也没来过!
林诺听过他们抚琴,造诣深的就那么一二个,其余的似乎不怎么样还不如自己,当然林诺没有说出来。
连柳心有时都能说得出的一些琴律,琴师都未必知晓!
两人互相说了琴坊的这些不足,都觉得替刘老爷不值,花那么多银子请来的琴师居然都不是个中高手,虽然坊里有钱赚,但原本可以赚更多!
其实林诺不太了解自己的造诣有多高,她自小跟母亲学琴,也没听过别人的琴声,自己也从没在外人面前抚过琴;除了上次和孟捷他们在沧州知府内弹奏过一曲,虽说大家都说不错,林诺也不知道自己的琴技到底有多深的造诣。
林诺的养母林氏是琴音世家,精湛琴技代代相传;后来林氏的家父少年成名年轻气盛,遭人嫉妒生恨;被人设局摆琴对弈赌输,让人削指一辈子不能抚琴,而抑郁狂燥导致家道中落。
林诺的养母冰雪聪明,遗传了家庭对琴的高超造就,在她母亲的指点下,练就了极其深厚的的琴技,才使得祖辈一脉相承的琴技精髓没有失传,她又如法炮制的传给了悟性极高的林诺。
远在西城的王一峰的老爹王员外早年就对她家世代琴王的名声是如雷贯耳,曾有幸听得林氏家父年轻时抚过一曲琴,被他精湛的琴艺折服,一直念念不忘;后来听马叔提起林诺就是她家血脉,当场愿意带儿子王一峰驾车相亲,同意结为儿女亲家也是冲这个去的!
而林诺从小得林母倾囊相授得到真传,学了十几年加上自己冰雪聪明,才有了如今的得心应手自成一派!
就连品鉴过得道高僧高超琴技的孟捷,也分不了出他们高低!他定力深厚,对林诺的琴艺也是十分走心,神游于她的琴韵中几乎不能自控,可见林诺的弄琴之技是难有几人能出其左右!
后来林诺对自己也是颇有自信,要不然她也不敢在沧州府内,扮皇后的妹妹李婉儿抚琴!只是林氏对其学琴极为严苛,不让林诺有半分马虎,林诺也没跟人比试过,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好,只听孟捷赞过自己的琴走心。她只觉得这些人琴术没有她母亲的三成功力!别说他们探讨的音律乐理,自己闭着眼睛都胜他们百倍!
柳心虽不及林诺师出名门,但她从小随父卖唱,走南闯北听到不少民间高手的点评,丫头也聪明好学,也深知弹唱是自己唯一谋生的饭碗,更是百般请教,常说高手在民间,天长日久受熏陶也自然是不同凡响,一听就知其深浅!
林诺也看出柳心对琴律有不俗的功力,她告诫柳心不得指手画脚,以免惹事生非!
柳心对林诺是言听计从自然应允,况且她也不是个冒失的姑娘,长年在外卖唱她的经历见识比林诺丰富!
林诺很是好奇,她想知道京城其他琴行的琴师是怎么样的水平,她悄悄问过柳心,她也不清楚。虽然她曾来过京城,也是在街口或茶楼卖唱而已,不了解这些!
柳心看林诺失望,就挑修姐空闲心情好的时候,打听到京城最好的琴坊要数长安街的天籁琴行,那里的琴师聚集了京城一等一的行家里手,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琴艺高超精湛!京城那些富贾商官和附庸风雅的有钱人都去那里听琴,听说通常都是一掷千金!
京城有一帮以肖公子为首的尖锐琴评师愣是挑不出他们的瑕疵!
柳心不懂什么琴评师?修姐说琴评师就是对琴师的弹奏曲目进行点评,包括技巧,音色,功力等作出的一系列的评判人。
京城以肖公子为首的一帮琴评师,以点评琴曲犀利辛辣出名,不管在哪家琴坊,哪一个琴师只要他们听出弹奏的曲子有不妥之处都毫不留情的大声指出,全原不顾别人脸面!京城有些琴师被他们点过之后,都没有琴房请了,根本就在京城混不去!
有几间琴坊因为被肖公子当众点评琴师学艺不精,纯属糊弄人后,无人问津,再也没人上门听琴只得歇业,关门大吉了!
柳心惊讶不已,京城还有这种人!
修姐说那肖公子确实了得,对琴律十分精通,他祖上是宫廷乐师,一脉相承造诣非凡,只是有些恃才傲物!
更令人佩服的是肖公子不贪财矫言,不管是什么人都没情面讲,就事论事,弹奏好就说好,不好说不好!曾有位附庸之人新开琴坊,悄悄重金赠肖公子,请他美言替琴坊造造声势,哪知肖公子并不买账到处宣扬此事,弄得那琴行东家脸面全无,灰溜溜的关张了!
那肖公子恃才自傲,常不请自到,没事就出来去各大琴坊听琴,有时雅兴大发也会登台献技,为琴坊增色增光!有时喝酒后品琴,听到琴音不当时他们会在台下哄堂大笑,闹得琴师尴尬异常下不了台!
京城的琴坊对肖公子是又爱又恨,却也奈何不了他们,有了他们的点评,京城至少没有太多滥竽充数的琴师敢充斥在琴坊!
修姐告诉柳心,且说那京城首屈一指的天籁琴坊装潢的象宫殿一般,富丽堂皇极尽奢华,那首席琴师蒋忆忆是当今皇后的胞妹李婉儿的同门师姐!那琴艺不在李婉儿之下,蒋忆忆只恨没有象李婉儿那样有个能干善钻营的哥哥,让自己面见皇上献技,说不定也能象婉儿一样,嫁入豪门从此锦衣玉食,奴婢成群的被人侍候着!
柳心问修姐去天籁琴坊听琴的银两可是很多?
修姐伸开那圆嘟嘟的手掌在柳心眼前晃了晃说,光是堂听就得五十两!还不包括给琴师的赏金!惊得柳心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刚是听个曲就五十两,是咱素音坊的整整五十倍!哪是普通人进得了的!
修姐告诉柳心天籁琴坊的东家,也是从小琴坊做起的,他不忘当年艰难时期给他小琴坊捧场的邻里秀才,和琴坊知音们,特地定下每年的大年初八和中秋节两天,对外免费品鉴天籁琴行全体乐师的琴艺,所有琴师当场弹奏,琴技水平规格和平时无异倾情演奏,深得囊中羞涩的琴友们欢迎!
虽说是无偿答谢演奏,不过也得打赏琴行的门房伙计,才能得以安排进入,避免来听免费琴的人太多,杂乱无序影响琴师发挥!
柳心把在修姐那里打听到的,一五一十的和林诺说了,更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只想找机会去见识见识京城第一琴行,到底是何种风采!
京城过年确实热闹,家家户户贴春联,放烟花爆竹,大街上舞狮舞龙的,杂耍卖艺的人挤人,热闹得不得了!
林诺不怎么出门,毕竟自己是身负刺杀朝官的命案,还在天子脚下!在素琴坊人多时都尽量避开,在后院烧水打扫,整理琴具,不抛头露面!
柳心在前堂看茶倒水,引客点曲非常勤快热情,对琴坊的事情已是得心应手,深得修姐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