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桐决定同妻子刘笑媚郑重其事地谈一谈了,苦口婆心也好,巧舌如簧也好,他好像在刹那间意识到,如果不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向她解释清楚,未来的生活将是暗礁密布,凶多吉少。尽管他想,他不一定就能解释清楚,因为这是世界上最难解释清楚的事情了,他和刘笑媚的夫妻生活定将风云突变,出现重大转折,他还是要竭尽全力,保住这个来之不易的家庭。
几天来,令何桐冥思苦想却始终不能明白的是,在那个月满星烂的晚上,刘笑媚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出现在他和于珍茹的面前,让他一时恐慌万状,如惊弓之鸟。
现在,不幸的事情已经发生,刘笑媚不失时机地出现在他和于珍茹的面前,细细地观察到了房间的一切,并做出了她自己认为的明确无误的判断,那就是,正如她所料,何桐家外有花,与女下级狼狈为奸,良心丧尽,他们的家庭已经名存实亡。何桐现在看来,他已经有口难辩,在劫难逃,这场家庭风波将是一触即发,而且是风急浪高,最终的结果还是一个谜,连何桐自己也猜不透的谜了。
坦白地讲,何桐早就想跟刘笑媚进行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了,这不仅仅是因为她那天晚上的神秘出现。自海城回到省城后,何桐就发现,刘笑媚的心情越来越不好,整日郁郁寡欢,茶饭不思,原本明亮动人的双眼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变得空洞无物,如同两只冰凉的黑色玻璃球。何桐常常暗自想,刘笑媚的眼睛原来是怎样一双眼睛啊,珠黑睛亮,炯炯有神又含情脉脉,曾经迷倒多少人啊,为什么好像在刹那间就面目全非了呢?那些天来,刘笑媚从没正眼看过何桐,有几次两个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她总是马上环顾左右,躲躲闪闪,好像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由局促不安的眼神里透露出来一样。
现在的何桐也像刘笑媚那样愁眉不展了,他觉得,他的祸躲过了初一,却没能躲过十五,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尽力弥补,尽力说服刘笑媚,向最好的结局争取。所以,这天下午,何桐与办公室主任孙洁早早来到被广告牌砸死的那个中年男子的家里,送去了巨额赔偿金,在说了一大堆能让石头人也落下眼泪来的好话之后,双方签字画押,此事终算了结。不到四点的时候,他到市场上买了一大堆刘笑媚愿吃的海鲜,其中还有她最喜欢的莱州湾大螃蟹,然后就开车往家赶。他知道,刘笑媚昨天晚上值大夜班,现在肯定在家。但是,他只走到了半路,手机就响了,打来电话的是海城东方通达日化公司的老总张子路,说他已到省城,要马上到蒲公英广告公司拜访,顺便让何桐带着他考察一下省城的路牌广告,然后决定是否投资买下一条街的广告发布权。
何桐明白,代理户外广告是最能赚钱的,比电视报纸等媒体要高出几倍,如果张子路真要投资,他可就赚大了。他原本想让于珍茹出面接待一下,又怕让张子路觉得不够规格,损失了这笔生意,这样的好机会毕竟一年碰不到几个。于是,他决定先去应付一下张子路,别让这块送到嘴边的肥肉溜走,速战速决,尽快回家。想到这里,何桐来了个急刹车,连忙调转车头,回公司了。
张子路来过省城不下几十次,早是轻车熟路了,他比何桐早到了五分钟,当他在蒲公英广告公司一楼大厅里抬腕看表的时候,何桐才风风火火地赶到。
“你好,何总!”张子路走出大厅,迎上前来,热情洋溢地说,“欢迎你光临我们蒲公英广告公司,指导工作。”
何桐愣了会儿,没说话,有理不清的家务事在脑子里打转,张子路这种别出心裁的反客为主他还一时不能应对自如。
“怎么何总,你不是来逼债的吧?干吗一脸的不高兴?”张子路伸出手来,与何桐握在一起,说。
何桐这才转过弯来,张子路是喧宾夺主,虚张声势。他使劲握着张子路的手,想笑脸相迎,却感到肌肉僵硬,就咧咧嘴,说:“张大总经理光临,真是吉星高照,蓬荜增辉啊!想不高兴都不行。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张子路有意无意地拍打着何桐的肩膀,说:“口是心非啊,是不是?何老弟,你看你那脸,跟谁欠你钱似的。”
看着张子路在他身上随意拍打着的手,何桐就知道张子路是故意在他的面前摆谱,充老大。但是,他敢怒却不敢言,甚至也不敢怒。广告公司在客户的眼里永远都是下级,是孙子辈的,就像当年的八国联军对大清王朝,再大的广告公司也概莫能外。
“张总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省城人民不夹道欢迎,载歌载舞,怎么也得扫扫马路,洒洒清水啊。我们省城比不得你们海城,空气湿润,天空晴朗,每个市民可都是吸尘器,你瞧张总,满身是灰了不是?”何桐不露声色地说,说着也抬起右手,拍打起张子路来。
张子路一眼识破何桐的别有用心,推开他的手,说:“行了,何总,不用这么殷勤了,我这是刚下车。”
“走,上我办公室坐坐。”何桐自觉玩笑不敢开得过大,就皮笑肉不笑地说,“张总,你的司机呢,一块儿上来吧。”
“这不在这儿吗?”张子路指指自己,然后跟在何桐的身后,走回一楼大厅,说,“我出门向来都是轻车简从,不带司机。”
何桐会心地一笑,说:“是啊,听说现在的大老板都自己开车了,专业司机这个名词在现代汉语词典上的彻底消失已经为期不远了。不错,张大老总自己开车,这样方便,随心所欲,保密性强是不是?由此可见,省城的夜晚可要因张总的到来而增加几分亮丽的色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