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严重呵。”副总编跷着二郎腿,说,“现在我们国家正在抓安全,你们就掉下块广告牌砸死个人,问题有多严重?知道吗?呵?”
何桐连忙递上名片,说:“我们已经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希望报社能给我们一个改正的机会。”
“改正的机会?你说怎么改,死人改活了?”副总编扫了眼何桐的名片,说,“蒲公英广告公司,名气很大呵,怎么也出这种事儿?怎么能拿市民的生命当儿戏呢?谁没有父母?谁没有兄弟姐妹?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呵!”
“是,是呵,老总说的是呵,我们自知罪恶深重。”何桐做出痛心疾首的神态,说,“老总,你看……能不能先不发,等我们……”
“等什么?”副总编义正词严地说,“什么叫新闻你知道吗?新闻不能等你知道吗?”
就在这时,值班室的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了,走进一个春光满面的小伙子。于珍茹马上认出,这就是采访了她又给她打来电话的那个记者赵则刚。
“老总,稿子我已经写好了,这是见报的小样,请你过目签发吧。”赵则刚毕恭毕敬走到副总编跟前,又巡视了一下何桐等人,将稿子放在茶几上,志满意得地说。
何桐等人急忙伸过头来,迫不及待地将目光对准这篇稿件:
狂风大作 祸从天降
“蒲公英”落地砸死一无辜行人
本报讯 (记者 赵则刚 )昨日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雪给一个幸福的家庭带来了灭顶之灾,我市长途汽车站候车室楼顶上的一块巨型广告牌被狂风吹落,将正路过此地的市民王大民砸倒在地,后送往医院,经抢救治疗无效,于半个小时后死亡。
据记者了解,此广告牌归蒲公英广告公司所有,在医院记者采访了当事人……
何桐等人看得肉惊心跳,手心里不禁冒出了阵阵冷汗。此文一见报,就等于要了蒲公英广告公司的命,市民们同仇敌忾不说,光工商城建等部门的罚款以及停业整顿也能要了命呵。现在人们好像有个思维定式,民不告,官不纠,新闻不曝光,处罚就轻描淡写,避重就轻。一旦曝了光,他们就为虎作伥,罪加一等了。
副总编将稿件推到何桐的跟前,说:“何总,你看看吧,看看有没有不属实的地方,如果有,就让记者再改一下。”
恰在这个时候,何桐的办公室主任孙洁风风火火地跑进值班室,将手中的一个活页夹递给何桐,说:“何总,到处找你却找不到,闹了半天你跑到报社来了,可急死我了。”
“别着急,有什么事说吧。”何桐露出惊异样子,看着孙洁,说。
孙洁掀开何桐手中的活页夹,说:“这是投放到晨报上的系列广告计划,我做了大量的工作,客户才刚刚签了字,明天就有一个四分之一通栏要见报,不知还有没有版面。”
何桐会心地一笑,将活页夹里的设计稿送到副总编的手上,说:“老总,请多帮忙,希望明天一定能给安排上。”
这是何桐与办公室主任孙洁做的一个小把戏,就像刚才副总编与小记者做的小把戏一样,智力正常或接近正常的人一眼就会从中看出破绽,并嗤之以鼻。但是,被人们尊为社会精英的这些人却没能发觉,坚信不疑。
“何总呵,恐怕没版面了。”副总编抬头看看对面墙上的挂钟,说,“时间太晚了。”
于珍茹走到副总编的跟前,恰到好处地向他使了个媚眼,说:“老总,这个忙不能不帮呵。”
副总编的脸红了下,说:“当然,能帮就帮,可是版面……”
于珍茹冲副总编嫣然一笑,指着赵则刚记者刚刚送来的稿子,说:“把这篇稿子撤了不就有版面了?”
副总编拿起稿件晃了晃,说:“这可是上一版的,倒头条的。”
办公室主任孙洁挤到副总编前面,说:“老总,巧了,这家客户要的就是头版倒头条的位置。”
“可价格……”副总编为难地说。
孙洁从皮包里掏出一张支票,放在茶几上,说:“这是一张空白支票,先放这里,明天就让你们的财务划款吧。”
副总编站起身来,看着于珍茹,说:“广告可以安排,稿子嘛……”
于珍茹连忙插话,说:“当然要撤了。”
副总编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说:“新闻跟广告是两回事儿,小姐不要误会了,更不能扯在一起。”
“对不起,老总。”于珍茹解释说,“我的意思是只有撤了这篇稿件才有版面呵。”
“看来只有这个办法了。”副总编沉默了会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名片,一人分发一张,说,“好了,诸位,认识一下,事情不能说得太直白,你知我知也就行了,这叫默契,也可以叫双赢。我还要看新华社的电传稿,就不奉陪了。”
何桐的一块石头终算落了地,连忙起身告辞,说:“谢谢,老总,后会有期。”
已经走到门口的副总编回过头来,说:“何总,不是后会有期,是后会在后天。我们报社后天召开广告招标会,你一定要参加呵。赵则刚,替我送送他们。”
“一定,你放心吧。”何桐双手抱拳,说。
何桐一行满怀疲惫地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将近12点了。于珍茹没有跟着回来,她在何桐的一再催促下,去了医院。办公室主任孙洁还有司机站在何桐的办公桌前,等待着何桐的吩咐。
“何总,没多大事吧。”孙洁给何桐点上一支烟,说,“这不是已经摆平了吗?有钱能使鬼推磨,千真万确呵。晚饭还没吃吧,走,咱们出去吃点夜宵吧。”
何桐猛吸一口烟,向孙洁挥挥手,说:“你们都回去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儿。”